临阙 第3节(1 / 2)
见新人是个十足养眼的小白脸,极其适合充当他们武英殿的门面。众人谁也不好意思再恃强凌弱欺负人家,心里原本残存的那点下马威的念头立刻就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等自报过家门,彼此都认识了,就有人开始按捺不住,要暴露本性准备惹是生非了。
南殿的刺头陆稷还记着云非刚才那一番大言不惭的话,才见完了新同僚,就转过头夸大其词地鄙夷道:“啧,云非,你真丑。”
云非气得七窍生烟,俊脸都扭曲了一瞬,伸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我丑?”
丑不丑的,最终带楚珩熟悉武英殿及去剑阁选兵刃的重任还是落到了云非头上,原因无他,楚珩出身世家著族,定然是要拜入南殿的。
武英殿分为南北,南殿是世家子弟,北殿收民间武者。虽然南殿出身优越,有家族势力加持,但也正因为北殿中人没什么背景,许多人自幼长于武英殿,反而更容易得到天子提拔信重。
久而久之,南北两殿暗中较劲、互不对付就成了武英殿历来的风尚了。
楚珩一边跟着云非朝藏剑阁的方向走,一边听他介绍武英殿的情况。
等转过回廊,四下里没什么人,云非的脚步一停,敛去脸上笑意,没头没尾地突然说道:“楚公子,我不想再有麻烦,我希望你最好也是。”
楚珩并不意外,侧眸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声色冷凝:“这话好像换我对你说更合适。”
云非不置可否,挑了挑唇角:“那么楚公子,今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吗?”
楚珩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当然。”
云非点头笑了:“那就好,在帝都这地方,说错话可能会丢命。”
第4章 初见
针锋相对不过两三句,转眼间两个人又神色如常地说起话来。一个讲一个听,一盏茶后,藏剑阁便到了。
此阁收录天下名刀利剑,十八般兵器在这里都能寻见,每一个在武英殿入职修习的武者都可以来此选一把兵刃。虽然楚珩几次推辞自己不会用剑,但云非却说不选白不选,拿一把留着观赏也是不错的。
再推辞下去反而惹人生疑,如此还是到了这里。
也不知怎么的,还未及踏进藏进剑阁的大门,楚珩心口忽然没来由地一悸,脑海里无端生出逃避的念头,就仿佛阁中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下意识地不愿去面对。
他大概是真的,用不起剑了。
楚珩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以免让云非看出自己的异样。
藏剑阁的大门缓缓敞开,楚珩稍稍平复起伏的心绪,随云非迈开步子。然而心悸的感觉不减反增,在他进门的刹那,终于清晰到了极点。
楚珩眼瞳微缩,难以置信地朝藏剑阁深处的阴影里望过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来由的心悸是因为什么了,这里埋藏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梦魇——
明寂。
一年前被他扔进漓水里的那把明寂剑,几经辗转,此刻竟以一种无主之剑的姿态,存放在九重阙的藏剑阁里。
脑海里空白一片,耳边云非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那些本已被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因着这一刻与明寂的不期重逢,如潮水般再次向他涌来,转眼间就将他整个人吞没进时间的罅隙里。
雪下得格外大,天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遮天蔽日,看不见一点天光。漓山天霜台前,那个握着明寂剑的人怔怔地站在雪地里,殷红色的血沿着剑身蜿蜒而下,落在他脚边。
“大师兄!”
“小师叔!”
耳边分不清是谁的哭喊,长剑从身体里撕扯抽离,温热的血溅到他握剑的手上。沾到血的地方顿时像是被烙铁滚过,钻心彻骨的疼,再生不起半分力气。长剑猝然离手,“铮”得一声砸到地上。
他满心麻木,目光空洞地看着两手刺目的鲜血,脑海里一阵轰鸣。
“阿月。”耳边好像有人慈声叫他的名字,那是谁呢?
他抬头去看,眼前却白茫茫一片,视线被遮天蔽日的云层和纷纷扬扬的大雪裹住,什么也看不清。
哭喊和喧嚣渐渐都离他远去,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铺天盖地的大雪兜头砸下,就要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进雪海里——
肩上忽然传来一阵陌生的力道,楚珩蓦然回神,云非正站在他身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楚珩闭眼又睁开,勉强笑道:“没事。”
云非见他面色苍白,皱了皱眉正欲开口再问,外头不远处的回廊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朝他们的方向招了招手,大声喊道:“云非!和北殿打架,速来!”
云非眼前一亮:“这就来!”他转身拍了下楚珩的肩,又叫来一个今日在藏剑阁当值的同僚,三两句话就将陪楚珩选兵器的事交了出去,自己抄着剑忙不迭地跑去打架了。
楚珩心绪纷乱,和那同僚略说了几句话,随手在藏剑阁进门处拿了把剑,便独自顺着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时辰接近晌午,凌烨从宫城前廷的问渠阁中踱步出来。
近来朝中杂事诸多,有几件事他有些犹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来了问渠阁中查阅古史典籍。
翻了一上午的书,眼睛酸涩得厉害,他心情烦乱,不想人跟着,就屏退左右,独自出来散散步。
问渠阁同藏剑阁一样,都在武英殿的后侧,中间隔着座园子。这里平日没什么人,三两桂花开得正好,清幽静谧,很适合散心怡神。
凌烨正四处随意走着,忽见有个人影转过回廊往这个方向走来。凌烨眯了眯眼睛,在石阶下停住脚,来人腰间佩剑,身上像是武英殿新人的服制。
那颀长的身影愈行愈近,树隙间漏下来的天光交错落在他身上,光影模糊了面容,只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或许是距离的缘故,光线明灭交错间,竟无端给人一种出尘的错觉。
他微微低头系着袖带,从回廊的尽头逆光走来。抬首的一刹那,仲秋晌午温柔的阳光悉数撒在他脸上,却晕不开眉目间的风霜冰雪。
满目清冷,也是满目昳丽。
凌烨忽然就想起少时读过的一首诗,其上言:“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从前初读不以为然,觉其辞过甚。直至今日方知,诗间二十四字,字字应景,笔笔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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