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8)(2 / 2)
第220章
拂晓时,梅园里头掌起了灯,春花还未醒,季晚疏就已起了。
亭子里的长案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折子,季晚疏用冷水洗了脸,又喝了两杯浓茶提精神,满面倦容地坐在案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不能忽视的低气压。
弟子们都远远地站着,埋头忙活着手里的事,只有陆怀薇敢待在季晚疏跟前有说有笑。她将折子规整一番,分门别类地摆好,再一一向季晚疏说明道:这一摞是各大州城开春后的支出,这一摞是各地商铺开春后的收益,你手边这些是城里百姓和宫中亡故弟子们所花费的抚恤金,我手里这个是重建明光殿的预算。咱们今日不管别的,就先把账理好,虽说弟子们都已算过了,但你还是都得过过目,看看有无纰漏才行。
季晚疏眼花缭乱,不知该从哪个下手才好,抬头间见得弟子们神态恭敬,个个都把动作放得极为小心,仿佛生怕惊扰了谁似的。季晚疏不由皱了皱眉,问道:怎么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是谁训他们了?
陆怀薇瞟了弟子们一眼,笑了笑说:可不是谁训他们了,不都是怕了你么?
我?季晚疏不解,我也没骂谁,怕我干什么?
宫里就没几个不怕你的,陆怀薇道,说别人之前不妨先看看自己,出门前没照镜子罢?脸可臭了。
季晚疏噤声片刻,摸了摸脸,垂头看着茶杯里的自己,说:有么?
有的,陆怀薇说,活像谁欠了你钱一般,若非我是了解你的性子,否则也得怀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了。
自从谢宜君死后,季晚疏就顺理成章地接手了掌门人的一切事宜,她这段日子以来每天起早贪黑,忙得饭没时间吃,人也休息不好。她原就不是像陆怀薇那样时刻都带着笑意的人,加上忙起来只顾着闷头做事,不苟言笑,就使得人看起来更加严肃了,很有些冷冰冰的,叫弟子们比之从前还要畏惧她不少。
真是冤枉我了,季晚疏叹了口气,挑了个折子开始拨算盘,我只是没睡好而已,事情又多又杂,忙都忙不过来,又哪来的心思去照顾旁人的感受?我总不能见了谁都咧着嘴笑罢,岂非更叫人莫名其妙?
陆怀薇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乐道:这倒是,你一贯都是宫里出了名的冷面阎王,突然逢人就笑,可别把弟子们给吓着。
季晚疏匀了她一个冷淡的眼神,片刻后又不是滋味道:以前总看掌门忙这忙那,也不知道她是在忙些什么,我还一度觉得她只是在瞎忙,如今自己做起事来才晓得,这宫里的事情也太多了,根本就没有瞎忙的说法。
陆怀薇叹道:谁说不是呢,先不提别的,掌门在位多年,的确是尽心尽责,挑不出一点错,如今她人不在了,这些担子都落在了师姐身上,你要将她的好都学来,年前掌门不是带过你一阵子吗?我看你这段时日也算得心应手,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慢慢来就好了,还有我在边上帮着你不是?再说温师叔不也常来搭把手么,你把心态放好些,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做任何事只要保持耐心,不急不躁,那就算是事半功倍了。
季晚疏从前性子火爆,做什么都雷厉风行的,经过这许多事以后,她也渐渐沉稳了心性,比过去要稳重了许多。但一个人的行事风格终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然改变的。季晚疏深知自己任重而道远,是以近来也在努力调整和克制自己,尽量做到任劳任怨,不像以往那般坐上一会儿就烦乱得要撂挑子。她这般以身作则,树立了榜样,宫中的弟子们也算有了个主心骨,风气也就日渐归于平静,不再那么人心惶惶了。
有陆怀薇作陪,这一干账目也都清算得快,不到晌午两人就将折子都批了红。季晚疏累得腰酸背痛,叫上几名弟子在练武场打了小半个时辰,活动了一番筋骨之后才觉身子舒坦了些。她回到独院里时,温朝雨还在房里熟睡,日光把里头照得很亮堂,有些晃眼,季晚疏拉了帘子,坐在榻边看了温朝雨一会儿,示意前来送饭的弟子们不要闹出动静,等人都走后,她才行去书房继续处理公务,没把温朝雨叫起来。
也许是最近实在太累了,季晚疏没看多久便趴在案上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窗外日头已经斜向一侧,温朝雨不知何时来了书房,就坐在她身边捧着本书卷看,嘴里还叼着个吃了一半的青枣。
季晚疏立即坐起身来,只觉头昏脑涨,饥肠辘辘,温朝雨笑看她一眼,说:呦,大忙人醒了?
你什么时候起的?季晚疏揉着额角,靠在椅背上眉头深锁。
有一会儿了,温朝雨扶着她站起来,说,原想抱你去床上睡,但我缺了只胳膊不方便,试了一下实在抱不动你,又不忍心把你吵醒。我饿得快断气了,先吃饭罢,吃完再补一觉。
季晚疏说:没得补,下午还有很多事得做,睡不成。
温朝雨唤来随侍弟子将饭菜热了一遍,倒了杯酒递给季晚疏,说:事情哪有做得完的,循序渐进么,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谁都能睡懒觉,唯独我不行,季晚疏把酒杯推回去,酒也不能喝,我酒量不好。
桌子那么大,两个人却非得挤在一处,温朝雨断了右手后就成了个左撇子,她又爱坐在季晚疏右侧,每每吃饭时两人的筷子就得打架。季晚疏夹了菜,还没吃进嘴里,温朝雨就给她一撞,洒的满桌都是。数次这般,季晚疏不仅不动气,也不叫温朝雨换到左侧坐下,反倒十分有耐心,等温朝雨夹了菜,她才会把手伸出去,但夹来的菜却不是给了自己,而是放在了温朝雨的碗里。
昨日季晚疏看折子看到半夜,温朝雨也陪她到半夜,今日天还未亮季晚疏就起了,温朝雨倒是一觉睡到大中午,睡了个饱。她瞧着季晚疏耷拉着眼皮,一副精神不济又强撑着不睡过去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温朝雨说:倒是没怎么见你喝过酒,能喝多少?
季晚疏扒拉着饭菜,明明很饿,却又食欲不振,她想了想,说:不知道,没认真喝过。
温朝雨笑了:酒还有认真喝的?我这酒不醉人,喝了反而神清气爽,做什么都来劲儿,尝尝?
季晚疏很听话,将那杯酒饮了,温朝雨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飞上两团红晕,不由大笑道:有趣,你竟喝不得酒,我从前倒是不知,再来再来。
明知我喝不得还要劝,季晚疏本就困得厉害,喝了酒就更是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起来,不喝了,我下午还有正事要办,不能误事。
怕什么,温朝雨不以为意,这宫里头的人没都死绝了罢?凡事亲力亲为没什么不好,但也没那必要,你日后要当掌门,就得学着御下有方,哪些事自己做,哪些事交给旁人去做,这都是学问,你急又有什么用?
季晚疏说:这我当然知道,但做人做事都得脚踏实地,万事开头难,但往往开头才是最能积攒经验的时候,我此刻也不是不能偷懒,但那于我无益,能自己做的就还是得自己做,如此日复一日,熟能生巧,将来才知事情轻重缓急,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这我也知道,温朝雨瞧着她,但你近段日子每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上,再这么熬下去,身体垮了怎么办?
季晚疏说:那也没办法,先熬着罢,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温朝雨看了看她,忽而起身道:你接着吃,我去去就来。
季晚疏目露疑惑,温朝雨给了她一个笑,随后推门行了出去,等季晚疏吃完了饭,温朝雨又回来了,云淡风轻道:我问过陆怀薇了,下午的事也不是非得你亲自出马才行,我让她带着白灵去做,你稍后哪儿都不必去,就在房里给我好好睡一场。
季晚疏顿了顿,犹豫道:她们俩也累着呢,一点不比我轻松,怎么能把事情都推给她们?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