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4)(1 / 2)
姑娘不妨下来走走,赶了这些天的路,活动一下也好。沈忘下了马,吩咐一名弟子先去谷中通传,随后便行到车边朝尹秋伸出手来,尹秋正有此意,示意沈忘不必搀扶,自己跳下车与沈忘一起步行。
我是头一个跟在义父身边的,沈忘说,也是有缘,家父早逝,我娘也随他而去,就剩下我一个无依无靠,后来遇见了义父,他怜我孤苦伶仃,收我为义子,我也算是看着梵心谷一天天壮大起来的。如今得知姑娘竟是义父的亲生女儿,我也为他高兴,谷中的弟弟妹妹们见了你,该是也很欢喜,姑娘稍后去了不必拘谨,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说着笑了笑,原也是你的家。
两人顺着石板路行上栈桥,流水浮着荷叶,尽眼翠青,尹秋环顾周遭,由衷地道:这地方真好,远离尘世,不闻喧嚣,难得。
沈忘见她立在这桥上观赏风景,似乎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便欣然道:姑娘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入内休息,义父等了这些天,定然很想见到你。
一路行来,尹秋早已调整好心绪,途中都未再紧张,可真到了这梵心谷,她心里头那股难言的忐忑感又禁不住卷土重来。
两人下了桥,穿过丛丛花林朝大门行去,尹秋目光游移,发觉这梵心谷大门修得极为简朴,没有高墙,只有竹编的栅栏顺着溪流围了个圈,门也非常普通,乃是寻常木门,格外朴素,连守门弟子也无。这地方景致绝佳,依山傍水,实在不像什么江湖门派,反而更像是山野之中的秀丽村庄,闻不着一丁点江湖气息。
沈忘推了门,领着尹秋往谷内行去,余下的弟子们便牵着马匹跟随在后,经过先前那名弟子的通报,里头早有不少人站在各处顾盼,见沈忘等人进来,便都眼光新奇地打量着尹秋,还纷纷同她打起了招呼,十分热情。
尹秋一一颔首回应,想着自己出身于云华宫,来了此处自是不能给师门丢了脸面,便也异常注重言行举止,尽量做到有礼有矩,凡是向她问候之人,她也都含笑回礼,并不故作清高,如此一来,少不得被人群众星捧月般地簇拥起来,直围着她说说笑笑,问东问西。
姑娘来了,我们可就要失宠啦,义父有了亲女儿,肯定就把我们抛到一边去了。
我们梵心谷山清水秀,美景无双,姑娘快说说看,和你们云华宫比起来哪个更好?
哎,你们快看,是不是长得很像?
啊呀,果真呢,初看就觉眼熟,再看还真是像极了!
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尹秋逐渐应付不过来,但听有人说了后头几句,便停下脚步问道:是在说我么?像了谁?
有名女弟子嬉笑道:自然是像义父房里挂着的画像了,姑娘除了这双眼睛,别的地方都和那画像如出一辙,我方才见到你,还以为是那画里的人走了出来呢!
只听她这话,尹秋就已猜出那画像上的人是谁了,她忍不住心跳加快,暗自攥紧了裙面。沈忘吩咐弟子们散了去,带着她在一众屋舍间绕了许久,两人穿过错落有致的街道,行去正北侧的外围,前方淌着栽满了荷叶的河流,小桥对岸,则有一处靠近山体的独立院落,被烂漫似云雾的梨花与杏花掩映在其中,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甚为清幽美丽。
沈忘送到此处不再前行,只驻足介绍道:那就是义父的院子了,他一向喜静,不要我们侍奉在侧,常年独居一隅,除了必要之时,我们也很少过去打搅他的清净。方才有弟子说义父正在那一头做药浴,抬手指了指西侧,那是我们谷里的医阁,姑娘可自行过小桥那头去,等义父收拾完就会来寻你,我还有些事要张罗,就不送姑娘了。
尹秋应了声好,笑道:那就多谢了,有劳你这一路护送,辛苦。
沈忘道:哪里的话,若非义父有所交代,我本该招待姑娘一番,但义父既想与你独处,我便不好在旁搅扰,姑娘这厢请便。
两人互相拱手行礼,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行去,尹秋穿桥而过,入了那幽静院落,里头同样不见奢华之物,仅有房舍三间,皆为木竹搭建,竹篱笆围就一方小天地,安闲静谧,别有一番意趣。
尹秋拾了根花枝,捏在手里走走停停,四处张望,迎面行来两名女弟子,问道:是尹姑娘罢?可算来了,等你好些天啦。
尹秋微笑道:两位师姐好。
姑娘也好,沈师兄是男子,他不便过来招待你,义父算好了你们今日该是会回来,特意叫我们两人来此等着,姑娘风尘仆仆的,里头备了热水和新衣,先沐个浴,换身干净衣裳,等你收拾妥当,义父也就该回来了。
尹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指引照顾自是求之不得。两名女弟子打点好了一切,无需等候,尹秋由她们带路去了汤房,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再出来时已经快要到晌午时分,却还不见公子梵人影,两名女弟子给她奉了热茶,双双前去医阁通报,尹秋在厅堂里坐了一阵,心情倒是逐渐归于平静,不再局促不安,便也搁下茶盏去了外头走动。
先前来时没发觉,此刻才瞧见院子里划分了不少花圃与田格,花花草草应有尽有,还种了不少绿植鲜蔬,尹秋觉得有趣,便蹲下来细细辨认,认出其中除了花草以外还有不少药材。
宫里的问心峰也种了许多药材,尹秋从前每每去找孟璟时,都会向她虚心请教,倒也识得一些,却是对花草一类知之不多。尹秋屈膝半蹲,伸出手在那沾染着露水的草叶花瓣上轻轻抚过,忽听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道:那是滴水莲,又叫滴水观音,可做药用。
尹秋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回头,眼风里光线忽暗,一只拢在玄色袖袍里的手携带着药香擦过发梢而来,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虽有药用价值,但叶子有毒,最好不要触碰。
尹秋心下微动,看了一眼那只苍白瘦弱的手,尔后抬起了头望向来人,公子梵一身宽大玄袍,披着厚实的大氅,脸上依旧覆着半张银质面具,也在垂眸看着她。
院子里没有旁人,仅有两人相对而立,粉白残花由清风输送而来,环绕周身,那怡人的花香如此明显,却遮掩不住公子梵身上的药气。尹秋腕间一片冰凉,仿佛握着她的不是什么人的手,而是一坨冰块,她想回握住公子梵,却又没有这么做。尹秋问:那我碰了,会怎么样?
公子梵眼里带着笑意,反问道:你几岁了?
尹秋说:今年冬天就满十八了。
那就好,公子梵说,如果你只有三岁,肯定会咬手指头玩儿,把毒吃下去就麻烦了。
尹秋说:那不一定,万一我三岁的时候不咬手指头玩儿呢?
公子梵牵着她走到水井边,打了一瓢水给她洗手,笑道:那就算你命大,好事。
尹秋看着他。
已是四月中了,除却天气寒凉的地方,多数人都早早换起了春装,可公子梵却还穿着冬衣,肩上那件大氅也分为厚重,里外都是御寒效果甚好的绒毛。他虽戴着面具,相貌依旧辨认不清,可下半张脸却异常苍白,唇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重的病气,直教尹秋觉得来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倒似的。
井水冰凉,却不刺骨,公子梵卷了衣袖,弯着腰给尹秋洗手,他虽瘦得皮包骨,但掌心仍旧宽厚,一只手就能把尹秋两只手都握起来。那些紧张与茫然的情愫都在赶路的途中被消磨掉了,此刻相见,尹秋却又不知为何生出了别的不可名状的滋味,她将视线移开,瞧着那片花圃说:这些都是你种的?
公子梵嗯了一声,掏出手帕给她把手擦干,回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我爱好不多,也就喜欢种种花,种种菜。
那又是什么?尹秋复又行到篱笆边上蹲下去,指着其中几株花问道。
公子梵端了两个小板凳,在尹秋身后坐下,说:是蓝雀。
这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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