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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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湘斜眸瞧着他,说道:报仇与否,我自有打算,你这话不合我意,我爹去了,傅家唯我一个后人,不论我来日意欲何为,你们都该听我的。怎么,我若是不报仇,或是抓不住那真凶,你们眼中便容不得我?

发觉傅湘经此一事像是倏然间变了个人,赵管家不敢再像往常那样以长辈自居,忙放低了姿态,谦卑道:小姐言重了,老夫岂敢。

那就把称呼先改了,傅湘说,头七一过,先将我爹下葬,再择日举办登位大礼。从即日起,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人称我为小姐。

赵管家微微皱眉,但也应道:是楼主。

听见那两个字,傅湘嗤笑一声,神情里含着自嘲和鄙夷。

你先下去罢,今夜我要单独为父亲守灵,傅湘挥挥手,往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明月楼一时半刻垮不了,再有别的人来惺惺作态,一律都给我赶出去。另外,近段日子你们要盯着紫薇教的动静,与别派最好也不要往来,明白么?

赵管家一听她提起紫薇教,心中便闪过不少猜想。他从前因着傅岑的关系在傅湘跟前很是随意,派头也不小,眼下却是连一句疑问的话也不敢再多问。赵管家连声应下,旋即俯着身子退了出去。

夜风卷来外头的雨水气息,混着春日里的泥土青草香,傅湘闻着那味道,神思有片刻的清明,她站起身来,行到门边关了门,垂头之际,脚边忽然多了道拉长的影子。

傅湘转过身,眸光清冽地看向来人,梦无归垂袖而立,站在距离傅岑的棺椁三步开外之处,脸上看不出悲喜。

师徒俩隔着一道好似无法跨越的无形屏障,静静注视着彼此,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讲话。

风吹纱幔,那沾了香火气的料子洁净如新,却爬满了夜晚的乌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梦无归启声道:恨我么?

傅湘牵动嘴角,笑得有些难看:倘若我没有选择私了,您会如何?

梦无归说:尹秋给段家写了信,请那段家小姐相助,我会顺势而为,洗脱你的罪名。罗氏滑胎已成定局,傅岑便只能继续栽培你,但你安然无恙,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风雨雨,杀了傅岑依旧是最好的对策。现在你已经是楼主了,有了楼中一干弟子的追随,他不会再敢对你下手,这场博弈,我们又扳回了几成胜算。

我们?傅湘摇头,轻轻笑着,不是我们,是您才对。

梦无归朝她走近几步,眼神噙着些许冷意:别告诉我,你这时候想反悔了。

傅湘说:我的确反悔了,后悔没有早一点脱离这些恩恩怨怨,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欠您的那些,我爹这条人命已经足够偿还。师父,你我从此以后两清了,咱们互不相欠。

梦无归哂笑:互不相欠?你怕是说不得这话。就算我不杀傅岑,还保了你的周全,但只要你还没离开明月楼,那人就不会停止阴谋诡计,事情早晚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你想想看,傅岑若是得知你回到明月楼的真实目的和其他身份,他会不会容忍你这样的祸患留在身边?以他的手段,他会第一时间将你驱逐出去,从此与你撇清干系,形同陌路。你为了这个狠心绝情的父亲甘愿背叛我,如今还声称与我互不相欠,你是不是觉得我杀了他,便不会再杀你?

我这样的祸患从何而来?傅湘从未与梦无归争执过什么,此刻却是寒声道,那人因何要抓着我不放?又是为了谁要对付我?

是我逼的你么?梦无归审视着她,质问道,是我逼着你接近傅岑么?

傅湘咬着嘴唇,给不出答案。

有言在先便不提了,我问过你多少次要不要反悔?你又有多少次回答我说绝不反悔?梦无归讥讽道,你要当真这般痛心,何不早点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傅岑?他临死前夕保着你,他保的是你么?你既无胆量全盘托出,又无勇气与我说明你想全身而退,你只敢私下背信弃义,你想逃到哪里去?

傅湘掐红了手心,半晌才道:不必说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不恨您,也不恨别人。但我爹死在您手里,我不可能没有半点怨气。

这我当然知道,一码归一码,来日你也可以向我寻仇,梦无归说,我不介意冤冤相报,也不会为自己开脱,等我大仇得报,你想怎么找我寻仇都行,我绝不逃避。

傅湘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

她和师父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可如今这景象,梦无归早在多年前就已与她言明,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用,如果她能拼尽全力讨得傅岑欢心,早日登上楼主,或是多给梦无归一些帮助,不那么被动地等到局势变成这般棘手,今时今日的事说不定便不会发生了。

年少时期说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那时有多自信,而今就有多灰心。就算她能回到遇见梦无归的那一天当面拒绝跟她习武,梦无归也总有办法杀了傅岑拿到明月楼,这是傅湘不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事。

但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给梦无归这样的机会,她会努力当上楼主回报她的恩情,再护住明月楼和傅岑,现在想来,少年人的自负果真是又可笑又可悲。

最残酷的是,已经发生的一切,都再无挽回的可能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痛定思痛,趁早结束这些纷争,也尽快斩断这些乱麻,早点求个痛快。

我心中后悔,但仍不反悔,一番沉默之后,傅湘开口道,您且说罢,不论您接下来要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我身上这身功夫有一大半是您教的,拜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能为您做点什么,如今时机已经来到,不妨趁热打铁。我相信您和我一样,也想早日脱离苦海,那就不要再任人宰割,也是时候主动出击,那个人已经活得够久了,只有他死了,我才好跟着解脱。

梦无归点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她望着傅岑的灵位,轻声道:那么你觉得,凭明月楼和我手底下的九仙堂弟子,现在足够了么?

傅湘神情漠然,思忖片刻后回道:若没有紫薇教在旁捣乱,足够了。

不,还不够,梦无归说,若只是杀了那人,我在多年前就可以做到,就算彼时我还羽翼未丰,但只要我告诉满江雪,她也不会放过他,但我没有这么做。我苦心经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就是想让他知道我要找他复仇了,却又不让他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复仇,我要让他在无休止的恐惧和未知的凶险当中心惊胆战地度过每一个夜晚,我要把他视为珍宝且付出过心血的东西当着他的面摧毁掉,然后再亲手杀了他。

说到此处,梦无归低低地笑出了声:不过我不会让他死的太过便宜,从我第一次在江湖上抛头露面,闯入他的视线,距今为止,他已经度过了很多个坐立难安和辗转反侧的日子。他每一天都在担忧自己何时会被我暴露名姓,也每一天都在绞尽脑汁思索对策该怎么捂住我的嘴,他过了这样痛苦的几年,内心必然早已到了撑不住的边缘,所以在杀他之前,我会让他成为武林败类,比一条丧家犬还不如,我还会任由他逃亡,躲藏,然后再被我找到,最后一边痛哭一边求饶地死在我手里。

就像他当初杀了冬姐和我爹娘那样。

烛光幽暗,飘荡似鬼火,梦无归的面容在那光影更迭当中泛着冰冷的蓝芒。傅湘见过很多次她现下的模样,但此刻仍是感到不寒而栗。

傅湘心情复杂道: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盟友了,您既然不止想杀了他,还要毁掉他看重的一切,那这事就永远不会容易了去。

所以除了让你坐稳楼主,我还要去见一个人,梦无归说,只要这个人愿意与我合作,我就可以荡平那座山,把那山上的美景化作一片废墟,如今的流苍山是什么样,那座山也该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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