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7)(2 / 2)
天将破晓,外头响起了奔腾的马蹄声,似乎就在离得很近的地方,吵闹不休,震的床榻都在打颤。
孟璟被那声响惊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着全然陌生的房间,愣了许久才回了点神。
屋子里没有别的人,四处挂着轻柔的纱幔,还点了好闻的熏香,一眼扫去,房内布置得十分秀雅,像是姑娘家的闺房。
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凶险的夜晚,心口缠绵的痛意也在提醒孟璟那不是一场噩梦,她白着脸,盯着上方的床帐回想着当时的画面,清晰地记得那黑衣人把剑尖戳进了她的胸口,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却是半点印象也无了。
黑衣人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伴随着那些残忍的字字句句,爹娘死前的场景也在眼前浮现了起来,孟璟一动不动地躺着,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沾湿了枕巾。
原来这么多年,她连杀害父母的真凶都没弄明白,她一直以为是紫薇教,也一直抱着要找紫薇教寻仇的念头坚持到了今日。纵然她患有心疾不能习武,可她始终记得尹秋那年在藏书阁告诉她的话,只要有心,即便没有功夫也一样能报仇。所以她那么努力的念书,也那么努力的学医,就是不想让自己真的沦为一个废人,哪怕她不能跟着同门奋勇杀敌,可她守在后头为他们治伤,那也叫出了一份力。
她不是废人,她是有用的。
因着这一个执念,过往那年里,她把紫薇教三个字写下来,挂在一眼就能看得见的地方,每当她觉得累了,消极了,或是夜里梦见了爹娘,她都会用那三个字提醒自己:你还有父母的仇没报,你没资格懈怠,也没资格喊苦喊累。
可现在,那三个字却突然成了一场笑话,这笑话来得这样措手不及,将她过往的一切都残酷地推翻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润湿了耳侧的发,孟璟悄无声息地流着泪,所有无法言说的悲痛都掩藏在了平静的表面之下,她听着屋外此起彼伏的马蹄声,也来不及思考现下身在何处,又是怎么活了下来,她默默无言地承受着伤痛,缓缓闭上了眼睛。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那经久不息的马蹄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孟璟身心俱疲,昏昏欲睡间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外说:这庄子也忒小了,连个跑马的马场都没有,改天换个大的,我这都没跑尽兴,烦死了。
接着便是一众侍女柔声宽慰的声音,外间像是一瞬来了不少人,脚步很是杂乱。孟璟头疼欲裂,胸口那道伤口也一直折磨着她。她动弹不得,只能半睁开了眼,看见房门被人推开,有个衣着华贵、手握马鞭的姑娘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堆侍女。
呦,醒了。那姑娘模样并不出众,但五官还算可圈可点,眉目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她捏着马鞭风风火火地走到床前,垂头看了孟璟几眼。
不是说得昏迷十来天才醒么,怎么这才三天不到就醒了,那郎中诓我呢?
一名侍女端来了清水,又奉上了巾帕,笑着道:小姐,您在院子里跑了那么久的马,便是死人都得被您吵醒了。
段宁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我这是头一回亲自来苍郡带货,哪里晓得我爹在这里置了个这么小的庄子?这里又是紫薇教的地盘,我可不好像在姚定城那样满大街乱窜,吵醒就吵醒呗,这不正好吗?她说着,动作粗鲁地洗了把脸,看着孟璟道,哎,能说话不?能就说,不能就眨下眼。
逆着门外投来的天光,孟璟被刺的双目发涩,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谁。孟璟面露意外,哑着嗓子说:段小姐?
没错,是我,段宁露齿一笑,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我这下成了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怎么报答我?
原来一月前段家就与魏城的米商谈起了粮食的生意,而经过姚定城那批难民事件之后,段宁就一直缠着段老爷要入云华宫,想跟着尹秋他们那般行侠仗义,游走江湖,但段老爷铁了心也没答应,只说她若表现好,再看可有商讨的余地。
可至于怎么才算表现好,他老人家也没明说,正巧此番商队要来魏城,段宁便亲自出马跑了这一趟,想挣个表现,但没想到当天夜里刚进了城门就碰见孟璟被那黑衣人追杀,她抱着酒坛子把人砸晕了,顺手捎带上了孟璟,这番商队转而来了苍郡,她就又把孟璟给带到这地方来了。
她倒是不知道云华宫的人也到了魏城,若是知道,自然是先把人还回去才是。
听完段宁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叙述,孟璟却并不显得有多高兴,她只是淡然地说:多谢。
我可不喜欢口头道谢,你得说说该怎么报答我。段宁语气揶揄,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孟璟泪痕未干,听着这话没有作答。
段宁观她一双眼睛通红,枕巾也还湿着,就知道她定是哭了一场,便开口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你洒什么马尿?你们这些江湖门派的弟子,少不了会经历这等事,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你杀了我老子,我也反过来杀你老子,又不稀奇。
她把手里用过的帕子在孟璟脸上胡乱抹了抹,算是安慰她道:既然还留了条命在,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能下床了,喏,出了这院子往后走就是柴房,要杀你的畜生还在里头关着呢,养好身子过去一剑把他捅了呗。
孟璟顿了顿,抬眼看着段宁道:你把人活捉了?
段宁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灌了个干净,说:可不得活捉?他那天晚上废话也忒多,都被我听见了,他既然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要死也该死在你手里,我倒是想砍了他,不过没冲动,留给你自己去解决。再说了,他还是你们云华宫的人,我也不好下手啊,万一问出点什么名堂来,还算我立功呢。
听见那黑衣人还活着,孟璟眼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她沉默良久,后才缓声道:以前倒是不知你这么有分寸。
段宁先是一笑,觉得她在夸自己,笑完又觉得不对劲:什么意思啊?我可一直都很有分寸的!你才与我打过几回交道,就知道我什么人了?
孟璟叹口气,心情颇为复杂,但听段宁说他们目下是在苍郡,便又一瞬想起尹秋来,赶紧问道:这几日,魏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段宁说:你指哪方面的消息?我就是个送粮食的,也不与旁人接触,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兴许就是好事?
孟璟又噤声下来。
话说你这两天昏迷不醒,说了不少梦话,段宁瞧了瞧孟璟,除了喊着你爹娘,就一直喊着尹秋,你是要问她的事?
孟璟一怔,皱眉道:我叫了尹秋的名字?
段宁点头:跟叫魂似的,之前在姚定城就知道你们关系好,但也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言毕,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对人家有意思啊?
孟璟瞟了她一眼,把头偏过去,没吭声。
段宁见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撇了撇嘴道:这么说来,尹秋应该是在魏城了,说明你们云华宫的人也在那地方,那我给他们捎个信儿,就说你在我这儿?
孟璟疲累至极,只简单应了声好。
行,那你休息罢,醒了叫一声就成,段宁说,你得喝药吃饭,还有那畜生等着你去收拾,别多想啊,好好儿养身子,我还等着你报答我呢。
孟璟轻轻嗯了一声。
段宁又看了她一下,便就站起身来,领着侍女们退了出去。
人影接连离开,房中重归安静,孟璟发了会儿呆,不多时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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