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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门还开着,夜风从外头涌进来,扑乱了尹秋的发,她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发觉院子里立着不少枫树,隐在昏暗的角落里,那随风舞动的枫叶,像一片片游离在夜色中的晚霞,透着几分萧索与孤清。

紫薇教也有红枫?

尹秋正想着,便听南宫悯的声音响在她耳畔:那是你爹从流苍山移栽过来的。

听到她的说话声骤然间离自己很近,尹秋一个激灵,回头看去,南宫悯不知何时从美人榻上起了身,坐在了她身侧。

尹秋往外挪了挪,说:我爹也喜欢枫树?

南宫悯歪着头打量她,说:他不喜欢,只是你娘喜欢。

尹秋目露疑惑。

你爹原本打算着,灭掉如意门后将你娘带来紫薇教,南宫悯笑得意味深长,却没想到,你娘一剑把他杀了,连尸骨都找不到。

尹秋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不是不喜欢我娘吗?

南宫悯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尹秋的眼睛,说:你娘一生追求者无数,可若要说最爱她的人是谁,非尹宣莫属。

尹秋微微愣住。

你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你爹。

南宫悯轻言细语地说着,看着尹秋的眼神一瞬变得深邃起来。

这样的触碰,令尹秋无法抑制地心生反感,她躲开那只表面干净却沾满了血腥的手,维持着缄默。

南宫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收回手入了内殿,头也不回地道: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是大年初一,许久没人陪我过过年了,你进来陪姑姑说会儿话罢。

尹秋皱着眉,没有动身,她看着窗外那轮弦月,佯装的镇定自若荡然无存,只余满脸沉重。

错过了武试,也错过了和满江雪一起过年,一切美好的打算都泡汤了。

师叔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尹秋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第51章

满江雪立在沉星殿前,抬头看着夜空之上的明月。

寒风卷着霜气而来,擦过周身,牵动她雪白轻柔的裙角,在空中荡开优美的弧度。

宫里各处都张挂着彩灯与红绸,一片喜庆,远远的,还能听见其他峰脉传来遥远而缥缈的欢笑声,唯有惊月峰不曾装点一二,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周身尽覆寒霜,大殿没有点灯,只有廊下飘着几盏孤零零的昏黄灯笼,那灯光映在满江雪挺立的背影上,显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冷清。

她已在此地站了多时。

一名暗卫弟子自林间飞落而来,犹疑着开口道:师叔,掌门请您去一趟明光殿,年夜饭已准备好,就等您入席了。

满江雪没有回话。

她看着那弯月,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明媚动人的笑脸,沈曼冬挺着大肚子,一路从山下行来惊月峰,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师妹,大婚之日你公务繁忙未曾到场,下月初我就该生产了,那天你总该来看看我罢?

画面倏地变换,如意堂燃起了熊熊大火,沈曼冬一身血衣,执剑立在火势中央,神情绝望又落寞,她嘴唇噙动,却什么也没说。

可她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表露着你还是来了,可你来的太迟了。

下一刻,眼前又换了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尹秋欢欢喜喜地扑在她怀里,说:师叔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拿个好名次,和师叔一起过个好年。

两张相似的容颜不断在脑海中更替着,满江雪紧紧皱着眉头,目光深远又莫测。

师叔?那暗卫弟子看着她,有些迟疑,您若不想去,弟子这就去跟掌门说一声。

满江雪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收回了繁重的思绪,回道:不必,我这就过去,你们也都下去休息罢,今夜不必轮值了。

那暗卫弟子打量她一阵,想说些宽慰的话语,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得退了下去。

大年初一,本该是个好日子,可尹秋被紫薇教劫走,至今还不知她情况如何,满江雪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茶饭不思。

那日她一路从弟子院毫不停歇追下山去,途中始终没能见到什么可疑之人,到了上元城外,守城弟子们跟着她漫山遍野地找,最后只找到了中毒受伤的季晚疏。

季晚疏那时已因着毒素产生了幻觉,问她什么也得不到回应,只是嘴里说着些含糊不清的梦呓,她精神错乱,六亲不认,还将满江雪误以为是温朝雨,缠着她打了一场,最后精疲力竭,被毒性冲昏了头,晕了两天两夜也没醒。

被季晚疏这么一耽搁,追人也来不及了,满江雪虽然有心继续追赶,但叶芝兰很快带了谢宜君的口信赶到林子里,叫满江雪不必再追,先回宫商量对策。

而直到方才那暗卫弟子传话之前,谢宜君也因着季晚疏的毒没能与她好好谈一场。

这就彻底断绝了追回尹秋的可能。

到达明光殿时,谢宜君已在里头等候多时。

一见满江雪的身影出现在殿外,谢宜君便赶紧吩咐弟子将饭菜传来,还备了不少温酒。

可算来了,菜都热了好些遍,快坐罢。

满江雪入了座,看着那些一一传上来的佳肴,兴味索然。

她鲜少沾酒,这会儿却是接过了谢宜君递来的酒盏,微抿了一口。

先吃点东西再谈,谢宜君主动布了菜,挑着鱼刺说,天塌了都有人顶着,万事不急在这一时,你这两天颗粒未沾,要谈正事也得先给我把饭吃了。

满江雪丁点胃口也无,她连筷子都不想取。

叶芝兰在外头关了殿门,没有入内同坐,隔绝了寒风,这大殿里里外外都没什么人,不仅感受不到什么节日气氛,反倒叫人觉得冷冷清清。

目光落在那满桌菜肴上,满江雪一眼就认出了哪些是尹秋爱吃的。

糖醋排骨,清蒸蛋羹,莲藕馅儿的饺子,还有尹秋最爱的红豆汤。

尹秋若是在,她一定会把所有菜先夹给满江雪,等满江雪都尝过了,她才会动筷子。

如果没有出意外,这一桌年夜饭,该是她们两人一起吃才对。

过往在宫里过的每一个年,谢宜君都会大摆宴席,请各峰长老堂内共聚,把酒言欢,而满江雪每一次都只是来这里走个过场,再独自回到惊月峰去。

她也不是头一回一个人过年了,可今年,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叫她难以静心。

轩窗半掩着,借着窗外的月光,可以看见那地方缭绕着轻柔的青烟,就像尹秋在风里舞剑时,飞扬起伏的发丝。

满江雪看着那烟雾,想起在桑榆山初次见到尹秋时,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长睫下的一双眼睛映着微弱的烛光。

也不知那孩子在紫薇教如何了,可有饱饭吃,可有热茶喝?

亦不知她住的地方好不好,冷不冷,夜里又有没有厚实的被子盖?

一个人身处陌生的环境,她能不能睡得好?怕是又要做噩梦,夜深人静时缩成一团,两眼都要哭得肿起来。

满江雪越想越心乱,眉头皱得更深了。

谢宜君见她这罕见的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免叹了口气。

自从十年前如意门突遭横祸,沈曼冬消失无踪,谢宜君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满江雪有这样沉闷愁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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