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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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幼年是在如意门长大的,南宫悯边走边说,带着尹秋在山道上慢行,尹氏夫妇是如意门的管事,原本日子过得不错,却撞见了不该看的,被人给害了,两口子都成了又哑又瞎的废人,你爹小小年纪,本该进学堂好生念书,却因着爹娘残疾生活不能自理,便在如意门里当起了低等杂役,就靠那点月钱养活一家三口。

那时尹宣不过六七岁,还不如院子里的一根树苗高。

在尹氏夫妇没有出事前,夫妻俩本分守礼,又是统管下人的管事,将沈家上下种种事宜打点的井井有条,颇受沈家人称赞,加上儿子尹宣读书用功,性子稳重,出身虽不好,却比大户人家的孩子还要出色,是以尹家这三口人,在如意门中也算混得有声有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某日尹宣放了学,照常回到独院里,却瞧见爹娘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找了大夫来看,才知道他两人是中了毒,命虽是救回来了,却落了眼疾和哑疾。

家中遭此大难,尹宣伤心欲绝,六神无主,沈老门主查了几个月也没查出是谁下的毒手,尹氏夫妇看不见,也说不得,尹宣要他们拿笔写下那人的名字,两口子却是着急得哇哇乱叫,怎么也不肯写。

一朝失势,从前有多风光,多受人尊敬,此后就有多落魄,多为人嫌弃。

一开始沈家还能顾念旧情养着尹家三口人,可日子一长,便也不想管了,毕竟谁愿意养着两个废人呢?尹宣只能弃了学业,当起杂役挣口吃的,日子过得分外艰难,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后,一天夜里,尹氏夫妇忽然挂了白绫上吊自尽,而双亲尸骨还未收敛,尹宣又被人恶意栽赃,说他偷窃银钱,被几个小厮乱棍打下了山,就此成了个孤苦无依的孤儿。

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一家酒楼给老板当仆人,南宫悯挑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下,口吻淡得听不出情绪,父亲带我去赴宴,我们一行十多人吃酒玩乐时,你爹就跟在那老板身后忙前忙后,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说到此处,她微微蹙起了眉,揽过尹秋的双肩将她搂在怀里,接着说:当时我父亲病重,已无几年光景,所以叫了别派掌门议事,托他们往后多照拂我一些,那席间有个老头儿,六十多岁了,是谁我已不记得,他说照拂我可以,但他瞧上了这楼里的一个男孩儿,要我父亲把人赠给他,当做谢礼。

许是南宫悯娓娓道来间神情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尹秋没有推开她,听到此处心下动了动,说:他瞧上了我爹?

南宫悯嗤笑:你爹长得招人么。

尹秋目露疑惑。

南宫悯看了看她,说:有的老男人,就喜欢模样好看的小男孩儿,养在屋子里当男宠,懂么?

尹秋脸色一变,震惊道:他、他是对我爹

南宫悯竖起食指挡在唇前,嘘了一声:但我父亲没有同意。

尹秋沉闷片刻:然后呢?

然后那老头儿就当众发了脾气,南宫悯说,再然后,我父亲捅了他一剑,把他杀了。

或许人人都觉得紫薇教是魔教,可在我眼里,这世上哪有什么黑白之分,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谋求生路罢了,南宫悯又说,那老头儿丧了命,其余人也不敢出声,我父亲便把你爹叫到跟前问话,得知了他的身世后,便又将他带回了紫薇教,与我一同习文练武,过了一年,我父亲就正式收他为义子,我们也就成了姐弟。

没想到爹爹居然是这样的身世,尹秋始料未及,心中震骇。

而她也在这一刻明白了,爹爹为何要假意接近娘亲,帮助紫薇教灭了如意门。

即便年幼如尹秋,在听闻这些事后,也能猜测尹氏夫妇必是被如意门中的人所害,那尹宣本人又岂会不知?他痛失双亲,受尽折辱,紫薇教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绝境之中的一条生路,给了他希望,也给了他复仇的机会。

只是可惜,你爹最终竟真的爱上了沈曼冬,南宫悯说,你娘再是天纵奇才,也终归是个女人,还是个刚生了孩子体虚力乏的女人,你爹如何能打不过她?只不过是心甘情愿把命送到她手上,自寻死路。

她说罢,笑声里掺了点微妙的意味,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

费尽心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大仇得报,可逝去的人终究已然逝去,无法归来,而仇恨带来的伤痛却并不能因此戛然而止,反倒牵扯出了更多的无奈和悔恨。

朝夕相处,虚情假意也在日复一日中变得真切,更何况是那样一个万众瞩目的人,仅仅提起她的名字,便无人不赞上一个好字。

越是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人,越是渴望那些光鲜亮丽的存在,倘若哪天真的伸手碰到了,又如何能做到不去珍惜?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也没有回头再走一遍的选择。

寒风越过山谷而来,带着未消的霜气,扑到鼻尖时,好似沾了点不知名的花香。

尹秋曾经以为,爹爹就是外人口中叙述的那样,是个绝情绝义的恶徒,所以从她知晓自己的身世起,她还是会思念娘亲,可对于爹爹,她几乎很少会想起他。

可如今得知了他的过往,尹秋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感伤。

爹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但她已无从得知了。

这场谈话到此为止,两人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讲话。

良久,尹秋才深吸一口气,说:可你既然说过,你并不觉得圣剑一定在我娘手上,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抓来紫薇教?

南宫悯说:所有不确定的事,都要弄个清楚才行,你娘是生是死我也不知,如此才更要查个究竟,她若真活着,眼下你就是唯一能将她引出来的人。

尹秋看了看她,南宫悯又道:何况,你算是我名义上的侄女,带你来紫薇教有何不可?那云华宫里头,可没有谁真是你的亲人。

尹秋微愣,继而摇头道:不是的,还有师叔。

南宫悯说:你觉得,你能在她身边待一辈子?

倘使师叔不成婚的话

她若是成婚了呢?

若是成婚

尹秋设想了一下,心绪一瞬乱起来:师叔说过,就算她成了婚,也不会不管我的。

南宫悯得了这话,未置可否,只是淡淡看着尹秋。

她虽不言,但尹秋还是被她的目光看得如芒在背,尹秋从南宫悯怀里挣开,起身说:纵然我不能跟在师叔身边一辈子,但我也不想留在紫薇教。

为何?南宫悯打量着她,你在云华宫不过是个普通弟子,可留在紫薇教,却是身份尊贵的小主人,连四大护法见了你也得卑躬屈膝,这样的待遇,满江雪能给你么?

师叔不能给我,尹秋说,可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南宫悯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尹秋略显茫然,顿了顿才说:我想和师叔一直在一起。

积雪如絮,尽覆山林,那雪景映在南宫悯的眸中,像是一片清冷的月光,她直起身来,垂眸看着尹秋道:如果我说,你爹出事前留有遗言,要我务必将你抚养长大,绝不可叫你接触云华宫的人呢?

尹秋愣住:他有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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