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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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雪袖口微卷,煮着茶的两只手白皙素雅,她垂眸看着茶汤说:不回。

尹秋忽然想起这么久了,还从未听过满江雪提起家中的事,便好奇道:师叔的家在哪里?

茶汤沸腾,气泡似鱼眼,又似明珠,映在满江雪的眸中,像点点闪烁的星光,她淡声说:在关外,一个很远的地方。

关外?尹秋有点意外:师叔不是中原人?

满江雪沉吟片刻,说:算是,但我幼年时在关外长大。

关外的话,那是挺远的,尹秋想了想,我以前常听人说关外不大安定,常年打仗,不像咱们中原这么太平,师叔小时候住在关外,见过打仗么?

满江雪说:见过的。

尹秋暗自惊奇,从前她不曾问过满江雪的身世和经历,没想到她居然是在关外长大,还见过乱世之中的战火,尹秋被勾起了更多的好奇心,又问道:那师叔又是怎么来的中原?

满江雪说:我娘是中原人,小时候跟着她来的。

尹秋便又想起满江雪的娘亲早已过世,而她至始至终都未提及过生父和别的亲人,莫非是也都不在了?

尹秋暗暗想着,端详着满江雪的神情,斟酌道:那师叔的爹爹

茶水沸腾起来,溅起一点零星的茶沫,满江雪擦了擦手,边给尹秋倒茶边说:他是关外人,在我娘离世之前便不在了。

心中猜想被证实,尹秋一愣,忙道:对不起师叔,我不该问这些的。

满江雪眼中带了点笑意,平静道:无妨,能被随口提起的东西,就说明早已放下。

如此说来,满江雪和尹秋一样,都是父母双亡,也无处可去,对于两人而言,如今的云华宫就是她们的家。

亭外呼啸着阵阵寒风,却都被抵挡在了暖帐外,尹秋接过茶汤吹了吹,握着杯子取暖,说:那云华宫呢?师叔是怎么来的?

满江雪斜靠在椅背上,闻言露出些许回忆神色,说:十五年前的一个雪夜,遇见了我师父,她将我带回来的。

尹秋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时候师叔十岁?

满江雪点了下头。

师叔的师父,我得叫师祖,尹秋说,她也是我娘的师父罢?你们是怎么遇见的?

怎么遇见的师父?满江雪听着这话,握杯的手不自觉轻轻顿住。

她神情不改地抬起头来,目光越过竹帘暖帐间的缝隙朝外看去,见得片片白雪垫在单薄的红枫上,那枫叶密集又拥挤,好似一团浓重的绯红烟雾,又像是多年前见过的血河,刺目又晃眼。

她顺着回忆凝望过去,看见那天夜里的雪比今年任何一场雪都大,仿佛棉絮一般成团成团地落下来,砸在人身上的时候还会感觉到疼,她拿着一把剑,浑身颤抖地跪在雪地里,有大片鲜红的血水自前方流淌而来,染红了积雪,漫过了她的裙角,她伸手在那血河里摸了一把,还是温热的。

孤天寒地,她身单影只,茫然四顾下,有个女人撑着一把湘竹所造的油纸伞一步步踏雪而来,朝她伸出手说:孩子,站起来。

也许是那时太过年幼,也许是时隔多年,她不太记得师父当初的模样了,只记得师父执伞的手干净素白,不沾一点尘埃,也不沾一点血迹。

她还记得师父身后站着的少女,一身蓝裙,黑发飘飘,笑起来的样子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灿烂,她也朝她伸出手来,笑着说:我叫沈曼冬,你叫什么?

有小风越过缝隙而来,吹乱了那茶水上的热气,极轻地模糊了满江雪心事重重的脸。

师叔?尹秋抬手在满江雪眼前晃了晃,每次说到以前的事,你就总要发呆,是想起什么了吗?

思绪一瞬被打断,满江雪少见地怔愣了一下,她看着尹秋近在咫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将尹秋错认成了沈曼冬。

满江雪看着尹秋,微微皱起了眉,良久才说:没有,顿了顿又道,我不记得了。

尹秋见她眼神含着少许迷惘,还残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情绪,便想着自己是不是又问起了什么不该问的。

尹秋正想着换个什么话题聊聊,便听满江雪问道:今日无课,你是打算在我这儿多玩一会儿,还是回去温习功课?

尹秋立即拿出带过来的书本,笑了笑:就在这儿温习罢。

满江雪便冲她招招手,尹秋心领神会地移到她身边,靠在满江雪怀里,两人相互依偎着,一起轻声念起那书本上的课文来。

这段日子,尹秋基本没睡过一次好觉,白天上课,夜里跟着公子梵练剑,又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事,实在欠瞌睡得很,此刻她窝在满江雪的怀中,这小小的亭内唯有二人共处,外头的风声经久不息,像是轻柔的催眠曲,尹秋逐渐有了困意,没过多久便歪在满江雪身上睡着了去。

再次醒来时,亭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尹秋心里咯噔一下,忙直起身来,看向满江雪的时候,发觉她也正阖着双眼,睡颜十分安静。

尹秋不敢吵醒她,蹑手蹑脚地将书本放到桌上,又轻轻地朝她怀里倚了过去。

淡淡的疏香擦过鼻尖,尹秋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想:师叔好香。

她仰脸看向满江雪,这时天色已近暗沉,亭内没有烛灯,只有炭火盆还在散发着微弱的火光,朦朦胧胧的视线中,满江雪的脸略有些昏暗不明,尹秋不大看得清她的眉眼,只能瞧见满江雪不描而红的唇,和一截轮廓清晰的下巴。

那张唇饱满莹润,红而不艳,不说话的时候透着几分清冷,但只要唇角微微翘起,弯出好看的弧度,又能让人感到别样的温柔与亲切。

尹秋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为何心跳一瞬快了起来。

她没来由想起许多画面,先是想到和满江雪一起沐浴时,她站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地褪下层层衫裙,露出雪白的肌肤和曼妙的身段,又想到来云华宫的路上,满江雪曾亲口喂她水喝,一如眼下这般,距离很近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她温热的呼吸,近到仿佛尹秋只要朝她凑近一点,就能挨上那张美丽的红唇。

师叔的唇,一定很软。

尹秋呆呆地想。

思绪都飞到九霄云外,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被隐去,只有眼前沉睡着的人。

鬼使神差的,尹秋忽然轻轻抬起了手,在那唇上碰了一下。

冰冰的,凉凉的,没有想象中暖人的温度,但指腹传来的触感,却比她想的要柔软得多。

尹秋下意识捻了捻指尖,垂眸之际,她蓦地回过神来,继而面露惊慌地离开了满江雪的怀抱。

她在做什么?

尹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头顿时弥生出一种难言的惊骇与羞愧。

她怎么可以趁师叔睡着的时候,对她做出这般举动?又怎么可以对师叔,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真是太不应该了。

细小的凉风卷来,尹秋脸上发热,登时红了个透。

那点柔软而冰凉的触感还萦绕在指尖,久久挥之不去,尹秋连忙攥紧了手,仓皇失措间看了一眼满江雪,孰料她这一眼将将投去,便对上了一双深邃幽静的眼眸,那眸中映着忽明忽灭的火星,像秋夜里沉寂的星空,深远而又莫测。

尹秋呼吸一滞,胸口顷刻间狂跳起来。

她四肢僵硬,心跳如擂鼓,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师、师叔尹秋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坐得笔直,你醒了?

满江雪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见她一丁点反应也无,尹秋心虚极了,忙起身慌手慌脚地收拾起桌上本不需要收拾的茶具,说:天都黑了,我得回院儿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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