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2 / 2)
他飞快地分析当下的局势,从山上下来他们特意避开人群, 就算是有人见着了报官, 派衙役从镇上到五河村,也不该这么快。
凡是都有万一,所以要做最坏的打算。
定下心,陆一鸣轻轻捏住裴星的掌心, 小声吩咐:你去将地窖的盖子封上, 然后和娘待在房内,我不唤你你别出来。
裴星的担忧溢于言表, 但他知道这种时候, 也帮不上什么忙,不拖累最好。
夫君万事小心。
待人消失在屋内, 他整理一番衣物后,打开院门。
敲门人抬起的手掌悬置在空中,即将落下,一看便是等得不耐烦,想再次催促。
一见面就是这番场景, 陆一鸣不动声色地喊道:官爷。
来的官差不多,五六人,他们身后有好几辆运米车, 已经放了大半谷物, 大概是刚从祠堂谷仓那收完散谷来他们家。
照理来说, 秋收之后的收税是里正挨家挨户上门通知后,村民按税收标准,在固定日子去祠堂里的粮仓上交即可。
但村里有八户人家是特例, 近几年税法规定,每户家中良田数超过户籍人口总数的,单独纳税。
一是防止农户浪费耕地资源,二是另类剥削,增加税收额。
不巧,今年陆一鸣家确实有几亩地没有耕种,收的少,但从军优待已经没了。
这人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他,似是不满这番拖沓,他拿出户籍册,对照着说:你小子是陆顺的儿子?
小子正是。
不卑不吭的语气在顾焕面前恰到好处,但在这早生不喜的人面前只会徒增恶感,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和你客套:收粮,陆顺家七亩良田,三亩旱田,应征三十四斗粮。
良田五税一,旱田十税一。
这是近几年的田税标准,由于长年战事,国库缺少粮草储备,便从百姓手里增加税收,比原先多收一成。
今年两国已停战,加之近三年的自然灾害,照理来说会下达减税政策,但如今一看这粮税可没下降。
他们家的水稻每亩产量二石不到,总共也就五石米和一石小麦。
陆一鸣暗自心算,一石十斗,这得交他们今年稻谷收成的五分之三多。
按照一斗六公斤,一个成人每天半斤来算,他们一家四口人,去糠后的大米和面粉,远远不够一年的量。
租出去的田收成还没他们家的涨势好,交的田租并非是稻谷,而是折算成钱给他们,不多。
至于农户想偷报自家的收成?
那是不现实的,朝廷早在秋收之前就到各地勘察过,估量今年每亩田地的产量,按照平均水平收税,陆一鸣家连每亩二石的标准都未到。
今年的税收还是同去年一样?
那人拿着本子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听陆一鸣问起,抬起头:怎么,你小子有意见?
怎么会呢,大人,家里的小子第一次遇见税收之事,有些糊涂,还望大人见谅。陆父说着递过几个铜板,压在这官差的手下。
那人看了一眼陆顺,没有推辞,收下了。
陆父先前去田间翻土,听闻有衙役往他家去,生怕自己硬脾气的儿子同军官起冲突,扛着锄头直奔家门。
来得还算及时。
今年不知我们要上交多少斗粮,我这就让我家小子去搬出来。
里正事先通知过,陆父其实心里有数,只不过再次确认一遍罢了。
田税三十四斗。
好的,大人,您上座,喝点茶水,润润嗓,我们这就去搬。
陆父低声下气,笑脸相迎,陆一鸣则在一旁垂着眼不说话,食指轻扣,不知道在想什么。
拉着人去灶房,一筐筐稻谷搬到院内,陆父额头上冒了些汗。
大人,这是我们称好的粮,您请验收验收。
之前的领头人执起一块桌上的糕点送入口中,他轻轻咀嚼后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食指点了点座椅把手,随口一说:这个糕点不错。
陆父见状,转头让陆一鸣将一盘的自制桂花糕包好,递给他。
见陆父很上道,这人笑着起身,开始收粮。
他靠近每一筐装满稻谷的竹筐,抬脚,用力踢,竹筐摇晃两下没有倒,但里头的稻谷撒出了不少,确认下方是否中空为假,抖掉一些稻谷为真。
结结实实挨了踢,这几筐稻谷才搬上称架,不出意外,少于原定额。
再添一斗。
散落在地的稻谷可没有这么多,但你想和官差讲理?冒犯差役在古代可是要坐牢或者挨板子的。
陆一鸣抿着嘴,没看那张看向他得意洋洋的笑脸,他的拇指轻轻在食指关节打转,甚至有些想笑,好久没人在他面前这般嚣张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寒光,很快平息下来,告诉自己这里不是末世。
气是不可能咽下的,这油光发亮的脸倒是可以装饰一下,配得上这人才行。
某位还端着架子的官差可没有意识到潜伏的危机,他背着手大摇大摆指挥人将谷物搬上车。
装载完毕,这人笑着致意:今年真是辛苦大家了,朝廷也是没办法,打仗嘛,国库亏空,我们也无能为力,按规矩办事罢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笼络人心的惯用伎俩。
哪里哪里,咱老百姓也为朝廷出一份力。
普通人哪敢说朝廷的不好,吃了雄心豹子胆吧,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陆父这样的反倒不容易得罪这帮官差。
看着一群人的背影越来越小,陆父的假笑自然收紧,见儿子没有反思之意,他轻叹一口气,果然年少轻狂。
进去吧。
原本紧闭的房屋内探出两个脑袋,确认官差走后,裴星飞奔向陆一鸣,焦急地低喊:夫君,那人醒了!
陆父一脸茫然,谁醒了?
原本陆母在看到他们家还窝藏了一名受伤严重的人之后,差点眩晕过去,还以为星哥儿和阿宝是因为这事惹恼了差役。
后来发现是收粮的,也就没多说,但还是好奇,这人是个什么情况,特别是在对上那人刚醒来的眼神时,像曾经见过的一头孤狼,凶狠至极,她现在仍觉得心惊肉跳。
有小苗护着,陆一鸣还是放心的,他进入地窖后,发现这人已经坐起身,单手把弄着之前那块带着顾字的玉佩。
见有人来,他收起玉,定眼认出陆一鸣,朝他点头致意:多谢。
无妨。陆一鸣递给他些清水和流食,说说吧,先前未尽之言。
解了渴,冲了饥,这人缓缓道来:我本是一名玉石商,被家中足兄诓骗此地有未开采过的原石矿,特来勘察,岂料这本身就是个圈套,也怪自己太过轻信他人。
这番说辞,换做是裴星或许信了,陆一鸣确是半个字都不信,玉石商身上可没有这么多旧刀疤和箭伤,不过他并不想深究。
阁下之前提及的月来是?
是我镇上的一位朋友,原是想让你帮我捎个口信,既然我无事,那这事便作罢了。
这人说起那位故人可不像是单纯的朋友,倒有点像是小裴星看自己的眼神。
有一事恐要劳烦兄台。
请说。
允许我在这暂住时日,另外救命之恩,如若他日需要用的到我的,可到镇上珍宝阁,拿着信物去找他们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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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幕落下,洗漱完的李德盼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脸上干干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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