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食摊,郎君靠捡美食 第96节(2 / 2)
他可惹不起这对父子,毕竟他孤家寡人,而人家上阵父子兵。况且......赵锦心中轻嗤, 他爹就算来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可能只想去决口现场吟一首忧国忧民的诗, 顺便迸发出几分作画的灵感。
“义父。”萧屹岔开话题,“合龙已经失败两次了,此次甚至将决口又冲大两丈,再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还不是都怪岑立那匹夫!”关潜一拍桌子, 桌腿带着地毡向下猛陷半寸,“急功近利, 目光短浅!就是拉一头驴来都比他有用!驴还能杀了吃呢!”
岑立看准郝明春秋已高, 受不得堤坝上的风霜和惊吓, 一心想尽快了结此事回京,又为人谨慎,不愿轻易尝试新法,硬是在埽重新制成之时,哄得郝明下令立时再次合龙。
郝明位高权重, 是此次治水的最高执事官,连赵锦也不能拂逆。
匆忙再次合龙的结果和上次一样,或者说更糟——
河夫和官兵们没日没夜地赶工,早已是疲惫不堪。但是身体上的疲惫却不及心中恐惧万分之一,他们亲眼目睹十几个昼夜赶制出的巨埽转眼就被击得粉碎,目睹昨日还同吃同住的伙伴被巨浪卷走,话都还不及说一句。
“义父,一鼓作气,再而衰......现下是民心涣散之时,是军心动摇之时,也是思变之时。然而自前朝起,合龙就是用长六十步的埽,如今各位大人自然也是萧规曹随,但求无过。”
萧屹稳声继续道:“如果没有切实可靠的证据,他们必然不会同意更换治水办法,待新的埽制好,又会直接下——”
“笑话!”关潜大怒,“事不过三,那几头蠢驴还会重蹈覆辙不成?”
语音落,爷儿仨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他们还真可能会......
“我的儿,”关潜语气缓和下来,透着一股过来人的无奈,“你既然看透他们的软弱,便也该知晓——先人的法子不管用,是先人的错,而新法子不管用,是想出新法子之人的错。方法不奏效受罚也就罢了,可为了施行此法你还要先去决口处探查河底,这是一不小心就会送命的凶险之举,让为父如何忍心?”
依据关潜多年观测河北诸河道的经验,他认为商胡口地势险峻,因此决口水流尤其湍急,已将河底泥沙冲刷殆尽。
而正因如此,此处合龙才尤其艰难。
因为埽一入水,必须尽快借由众人之力让其沉入淤泥。
此时藤草所编的部分吸水胀大,埽就会缓滞停留于泥沙之中,最后再从堤岸打下木桩穿透埽,将其彻底固定在河道中。
两次合龙均未能成功,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河底泥沙太浅,使得埽尚未来得及入泥,就被水流冲散。同时,过于巨大的埽需要上千人同时在水中拉拽,一旦失败就损失惨重。
于是关潜、萧屹和赵锦带着几位水部要员商议出了一个新方法——摒弃过于沉重又不好控制的六十步长埽,改为三段二十步的短埽,将三段短埽以绳索相连,依次打入河中。
奈何这个方法刚提出就遭到了岑立等人的强烈反对,一边说不符常规,一边说多造埽就要再建造卷埽台,花销过大。而圆滑的郝明仍不明确表态。
“多亏义父此次未雨绸缪,派数千兵士去下游拦截被冲毁的埽,使得制埽工事不至于从头开始。但我们必须尽快让郝相公了解河底泥沙实情,才不至于一错再错。”
萧屹恳求道:“只能请您允许我探决口处河底,如此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施行新法。”
“不行,太危险了。”关潜声音紧绷。
“我又不是没探过河底。”
“那能一样吗?!”
什么河能比得上黄河?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曾亲治过黄河水患,初至此处时仍是被咆哮的巨涛震得头皮发麻。
决口处的水流更是汹涌如万马冲腾而来,连带着河底的暗礁,稍不留神就让人粉身碎骨。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关潜起身往外冲,“就不信我磕不过那几头蠢驴!”
“义父!”萧屹拦住他,顺势跪下,“灾情日益严峻,夏月里雨水又多,若是再赶上暴雨,就真的难以回天了!况且官家还特意命我亲探水情——”
他一提这事,关潜面色更是黑成了河中的淤泥。
然而转瞬之间,他身上怒气尽消,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声音也忽然轻了下来。
“你们说,他怎么就不换一家人祸害呢?”
姐姐去世还未满百日,而他的这位姐夫丝毫没有顾及他正经历丧姐之痛,没有顾及家中老母幼侄正需要他照顾,一朝下旨,将他派来河北治水。
秦淮河的水,从未像离家的那个秋天一般冰凉刺骨。
说到底,那个秋天,离他而去的,又何尝只有长姐一人?
“松澜,你也不用拿那一位来压我。说到底,是你自己心意已决。”关策神色凝重,“如此急进以致于莽撞,这...可不像你,是否有什么为父不知道的隐情?”
萧屹几乎是不自觉地捏了捏腰间荷包,多日水汽侵染,松子琥珀糖早黏到了一起。
“个中隐情,请容儿稍后再禀。唯心中所愿,望义父成全。”
关策心中长叹,他和赵锦对视一眼,还想再劝,“松澜——”
“义父。”萧屹打断他,“您难道忘了,当年是在何处、因何事救下的我吗?”
关潜一怔,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十三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秋夜。
他从秦淮河里救上来一个孩子。
那样一个多事之秋,关潜连逢打击,万念俱灰,可谓自顾不暇。
因此他救了那个孩子,却根本没想要带在身边,只想着等他康复,就在下一个码头靠岸时,派人将其送到当地府衙妥善安置。
且看那孩子瘦弱的样子,关潜甚至以为他撑不过去,直到三天过后,池军医来报他醒了。
破旧的衣衫早已经被换去,周身也被梳洗干净,只剩下一张瘦得脱相的小脸和宛如枯草的发质,昭示着那孩子贫苦的命运。
然而那双眼睛——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却仿佛根本未被命运磋磨过,既不麻木,也无怨怼,而是映着烛火光彩熠熠。
那一瞬间,关潜几乎不敢以自己盈满死气的眼睛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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