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2 / 2)
她哭着说自己没有伤心,却伤心得眼泪决堤。
于美玲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却又强忍住情绪,温柔的哄劝道:熠熠,不哭啊,不能哭。
她抱住自己可怜的孩子,伸手想擦干净孩子脸上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的泪水。
可是那些泪水越擦越多,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场痛哭,还有她徒劳的那声:熠熠,不哭啊。
熠熠!
熠熠!
连生熠听到了很多人喊她的声音。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应该收起眼泪,露出笑容,像以前一样撒谎,声音甜甜的告诉妈妈:
那不是悲伤痛苦的乐曲
那是春天飘落溪水的花瓣。
那是小鸟站在巢边叽叽喳喳的好奇。
那是雨露轻敲绿叶催促它们赶紧开花的呼唤。
她也没有伤心难过。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话堵在喉咙,变成了放肆的哭声,越发的响亮痛苦,又在无数声劝慰之中,窒息得呼吸急促,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可能要死了。
她哭着想,我可能直到死去,都不会有人听到我在真正的舞台上弹奏乐曲的声音。
小小的灵魂不过经历了十二年的岁月,却苍老得像是度过了一生。
毕竟,她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
还没能向着蓝天振翅,就要悄无声息的死去。
混乱的夜晚从哭声开始,到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结束。
连生熠安静的熟睡过去,所有因为她那颗弱小心脏担惊受怕的人们,都伤心难过的松了一口气。
主治医生已经和他们很熟。
他平静的结束了例行的检查,才慢慢告诉哭红了一双眼睛的于美玲。
现在熠熠心率正常,情绪非常不稳定,等她醒来之后,千万不要再刺激她。
她这次只是哭泣导致的呼吸不畅,引发了短暂的缺氧晕厥,幸好没有给大脑和心脏造成负担。
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
医生看了看憔悴的于美玲,又看了看沮丧的连君安,她只是太累,睡一会儿就好了。
医生的例行安慰,并没能让他们感到安心。
去往医院的路途短暂又漫长,连君安甚至恐惧最坏的结果,而这样的恐惧已经持续了许多年。
连生熠躺在病床里,一张小脸苍白。
氧气管、留置针、心电监护仪仿佛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病房安静,监控着那颗小小心脏的屏幕,跳动着生机勃勃的绿色线条。
每一次来到这里,熠熠都会像现在这样,兵荒马乱的赶来,安安静静的躺着,直到指标恢复正常,再开开心心的回家。
可是这次,连君安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等到一个开心的小熠熠。
手机的震动,持续不断的提醒于美玲接电话。
接二连三的电话,终于让这位繁忙的母亲,没有办法继续守护着她的小天使。
她神色憔悴,叮嘱道:安安,照顾一下熠熠。
声音仍是疲惫的泪腔,却依然走出了病房。
连君安坐在连生熠身边,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掌。
十二岁的小妹妹,手指稚嫩得好像只有八岁。
莹白的皮肤透着血管的颜色,指尖冰凉,好像血管里流淌的不是炽热的鲜血,而是玻璃瓶里的药液,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连君安低头趴在床边,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
他感受着液体流动,皮肤渐渐染上的温度,难受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一丝缓解。
这短暂的十二年,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这么去做。
给昏睡的小熠熠,温暖一只冰冷的手掌,以免他可怜的小妹妹,在美好的梦境被残忍的冷意唤醒。
然而,平静没有持续多久。
连君安又听到了妈妈的哭声。
你知道那个老师有多可怕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说我?
熠熠病得那么严重,你在哪儿?你有什么资格冲我发火!
你就是个混蛋!什么重要演出能比女儿重要!
只有他们的爸爸,能让一向强硬的妈妈委屈哭诉。
即使连君安觉得这样的对话窒息,又互相折磨,他也不得不承认,妈妈是个任性惯了的脾气,冲着爸爸发泄一腔火气,反而比憋在心里更好。
门外的吵吵闹闹,似乎被董思给劝远了一些。
否则,于美玲对连凯的控诉,能够持续到熠熠睡醒。
安静的病房,只剩下了连君安和连生熠的呼吸。
那只不断输入液体的小手,在他小心摩挲下,稍稍有了淡淡的温度。
熠熠有时会睡上一整天,有时很快就能醒。
连君安常常这样沉默的陪伴她,无论手机如何震动作响,都不会分神接起任何一个电话。
因为那些电话不重要。
只有他的小熠熠最重要。
他看到他的妹妹出生。
看到他的妹妹微笑。
漫长而短暂的十二年,他竟然能回忆起许多连生熠的第一次,乐此不疲的消磨着无聊的等候。
他记得连生熠第一次叫哥哥。
他记得连生熠第一次傻乎乎的蹒跚学步。
他还记得连生熠第一次跌倒哭泣,磕掉了一颗乳牙
然后,连生熠被送进了医院。
连君安眼中的熠熠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懂事。
曾经她有很多的为什么,占据了连君安的全部空闲时间,后来,她不再问为什么,只是沉默的弹奏钢琴。
连君安很羡慕连生熠的天赋,她就像为钢琴而生,完美的满足了妈妈曾经投放在连君安身上的期望。
有时候他弹奏钢琴都会忍不住去想
如果是熠熠,是不是能把这段旋律处理得更好?
如果是熠熠,一定可以将乐曲弹奏得更加富有魅力。
而不是像他似的,只能用高超的技巧去弥补缺憾,让听众目不暇接的沉浸在技巧之中,忽视掉乐曲中他弹奏不出的遗憾。
连君安等了很久,于美玲一直没有回来。
忽然,他脸颊旁边的手指动了动,那双漆黑的眼睛缓缓睁开,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熠熠连君安轻轻喊她。
苍白瘦弱的女孩子,视线迟钝的落在了亲爱的哥哥身上,那只紧贴着哥哥脸颊的小手掌,微微屈起了手指。
然而,她落下泪来。
哥哥,我想去舞台表演。
连生熠的声音,好似一阵呼吸,说出口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君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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