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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十四岁那一年,龚原中有一天突然告诉他,他见到了关家从前的保姆,问到了关容的母亲确实没有去世,还得到了一个具体的城市位置。关容逃了学,跟龚原中一起赶往那座城市,两个人在外游荡了几天,却一如所获。

他本来以为回家会迎来责罚,家里却只以为是他学习压力太大,龚原中带他去散心。甚至学校里的假都是替他请好了的。

只要有龚原中,关理和爷爷就什么放心。只要有龚原中。

进了酒店大堂,关容停下脚。龚原中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看。

原哥。关容喊。

龚原中微微歪了头,示意自己在听。

关容笑了笑:是你在找我妈妈,还是我妈妈找到你的?

沉默很久,龚原中好像终于要开口说话了,关容却抢先开口: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龚原中难得不听他的,执着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她也在找你。他说得很郑重:她需要你。

见了面该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吗?如果换成正常人,见到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来?要笑还是要哭?可是如果流不出眼泪该怎么办?会不会显得太过冷血?

关容很少有这样思索一件事情的时候。他无法从旧有经验中获益,也找不到可供推理的点。他没有任何答案。

龚原中拉开门,让到一边。房间里的人站起身来。

那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女,表面看起来超不过五十岁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应该要再往上。穿着简约,贵气掩不住。

一张端庄大气的脸,平时大概严肃的时候居多,嘴角是平直的。但就在看清关容的一瞬间,那脸上毫无破绽的沉稳表情裂了一条缝隙。关容看到她的眼睛泛出水光。

他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也是直到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命缺失那样大的一块。原来他一直带着一个巨大的窟窿在生活。

是小容吗?女人颤声问。

关容喉头哽了一下,说:您好。

庄华平静下来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做生意的人,习惯了把感情放到最底端。她不仅理智,也十分坦然。

关容本来以为要费上很多时间才能了解自己身世,庄华却寥寥数语就揭开了秘密。出生在一个父亲威严不可冒犯的家庭,傀儡一样长大,被迫嫁给关理,在父亲去世之后火速离婚,远离家乡,自己去开创事业。唯一的不舍是已经生下一个儿子,但儿子在某种程度上只不过是拖累,于是她下定决心之后走得一身轻。

太过简单的事实,关容听完有点想笑。其实关理直接告诉他真相就可以,真不必撒什么妈妈早就去世的谎言,还因此辞退了陪自己长大的保姆,弄得他以为背后有个什么阴谋诡计。

关容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轻轻笑笑。

旁听了全程的龚原中此时转向庄华,第一回 开口:庄阿姨对不起,容弟从小就以为自己没有妈妈,是关叔叔不让家里人告诉他。

庄华并不介意:老爷子和关理应该是太讨厌我,恨不得我不存在,所以才撒这种谎。

关容还是没说话。龚原中看了他一会儿,替他问道:那庄阿姨,您现在找到容弟了

是想怎么样?关容接过他的话。

庄华直了直身体,说:儿子,妈妈现在年纪大了,公司需要人来帮忙。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听说你现在也不跟你爸来往了,他已经有另外的孩子。

关容大笑起来止都止不住,笑得背脊弯下,直到上身都俯在腿上。庄华和龚原中都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半天他停下来,叹口气,平静得好像他刚才只是做了一出戏,而这场戏太过拙劣,拙劣是因为他本来就在开玩笑,玩笑此时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他站起身:真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抱歉,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不强迫你,庄华跟着起身,等你自己想通。

关容在门口转过去,看了她半天,说:庄女士,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自以为是。

关容没有在意身后的动静,也不想知道龚原中还在跟庄华说什么。他出了酒店,无意识地一直往前。走出没多久是一个十字路口,一抬眼就看到陈越持匆匆地从马路对边跑过来。

看到陈越持微皱的眉,关容一颗飘忽不定的心蓦地沉到地面。到了近前,关容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口气里满是难以察觉的亲昵,但他知道陈越持察觉到了。陈越持见他面色还算正常,眉头松开些,冲他简单一笑,手指在他指尖轻轻拨弄一下。又不自在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关容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到龚原中站在十步开外。

三人相对之间,龚原中走过来,低声说:容弟,对不起。我本来已经是阿姨她托人找到我,让我帮忙安排你们见一面。我没想到。

关容摇头,拍拍龚原中的肩膀:原哥,这么多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他手臂一垂,陈越持立马牵住他的手。

再见。关容说。

陈越持也冲龚原中轻轻颔首,拉着关容离开。剩龚原中一个人站在原地。

一路上只是沉默。被陈越持带着上了公交,路边风景越来越陌生,关容才问:去哪里?

跟我走就好。陈越持说。

关容眉梢一动,笑了。

第55章 晚安

这趟车的终点站是江边,下车之后陈越持还一直带着关容朝前走。

停下来时面前是一片荒地,荒地边缘生长着高大的芦苇丛,虽然已经开春,但没到荣发时节,一切还是年前的枯萎景象。风一吹萧索得厉害,让人怀疑春天其实没有来过。

四周没有人经过,只有远处的风声呼呼地响。关容问陈越持: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越持不答,反问:哥,我可以牵你手吗?

关容把手递过去。陈越持小心地握起来,关容稍一挣开,跟他十指相扣,重又收紧。两个人在空地上面散起步来,从侧面能看到陈越持嘴角翘了起来,没两秒弧度就消失。

那位大哥他说。

龚原中。关容接过话,他叫龚原中。

陈越持点头:那位龚大哥,他很关心你。静了片刻说:是他叫我过来的。他说你情绪不对,可能想见我。

关容并不询问他们两人为什么会有联系。垂眼解释:我们一起长大的。

陈越持还是点头。关容停下脚转过去,看着他认真地说:他是我的初恋。

他明显感觉到了陈越持的紧绷,扣着的手指再收紧一分:不要这么紧张,现在跟我上/床的人是你不是吗?龚原中不喜欢男人。他又笑:不过你其实也不喜欢男人吧?

上/床的人陈越持低低重复,有点茫然。

关容还是笑:是啊,不然呢?他指指自己的侧颈,把创可贴让给陈越持看,陈越持想必早就观察到,并不惊讶。只是勉强一笑,说:对不起哥,我昨晚太用力了。

抱我。关容说。

陈越持将他搂住。

关容放任自己贴紧陈越持的胸膛,双臂慢慢圈住他的脖颈,后来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把自己送进他的身体里。他没有尝试过这样拥抱一个人,他觉得危险,可是他已经没办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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