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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回答陈越持的问题。陈越持心觉就这么在别人家吃饭实在不礼貌,只得推辞:你们还要等家里人吧?欢姐我晚上还有工,得走了。
欢姐的笑容变得无奈:行,那下次。
从这天起,欢姐找他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是家里灯不亮了,有时候是水管坏了,还有时候是没时间去接星星。
陈越持从不推辞帮人忙,但就算他再迟钝,也发现了事情不太对劲。或者说是跟他理解的有偏差。
又一回被叫去帮忙后,欢姐硬是留了陈越持吃饭,说知道他今天在蛋糕店也没班。陈越持愣住,到嘴边的托词硬是没有出口的机会。欢姐已经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快来坐。又说:姐请你帮了这么多忙,让你吃个饭是我不对吗?你连这个面子也不给?
话到这里,陈越持再推辞不得。
星星拽着陈越持过去堆积木,欢姐看了一会儿进厨房。没多久厨房油烟机和炒菜声响起,家常菜无可替代的香味直往客厅飘。
陈越持心不在焉地陪星星砌城堡,期间寻了个机会,小声问出那句话:星星,你爸爸呢?
星星天真地答:我没有爸爸呀!
她自顾自地玩了一会儿,忽然说:陈叔叔,你做我爸爸吧!
厨房里的炒菜声刚好停下,陈越持心里一紧,暗暗祈祷欢姐没有听见这句。声音又起,他看着星星,低声道:星星有自己的爸爸。
小孩子注意力转得快,其实已经没有在等这话的答案。陈越持的话反而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压着心绪,跟欢姐母女吃完一顿饭。饭菜应该是好吃的,但他食不知味。只有陈越持自己知道,他有多么珍惜每一份工。但他在此刻预感到,他要失去便利店的工作了。
饭后陈越持想要告辞,星星却抓着他不让走,玩累了又说要让他讲睡前故事。欢姐问妈妈不能讲吗,她说就想听陈叔叔讲。
麻烦你了。欢姐抱歉地对他笑。
陈越持只得坐在星星床边,翻开故事书。
好容易把小孩哄睡着,外面却窸窸窣窣下起雨。陈越持看着星星发了一回呆,转头发现欢姐靠在门边,正看着他。
他一惊。欢姐回过神来,说:下雨了,我们家客房空着,要不就在这里睡吧。
陈越持站起身,轻手轻脚收拾好了床头的书,走到近前才说:欢姐,我得走了。
应着他的话,外面滚过一个炸雷,欢姐朝他走近一步:小陈,我
陈越持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欢姐脸上有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她说:你放心,我跟我前夫离婚很久了,什么都切割好了,他不会来骚扰我们的。我知道我离过婚带着孩子配不上你,但是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不,不是,陈越持诚恳道,不是你的问题欢姐,我没有觉得离过婚带着孩子就怎么样
那你的意思是?欢姐截住他的话,抬手放在胸口上,像是护住自己,同时像是试探。小臂碰上了陈越持的胸膛。
陈越持再退一步,斟酌着词句:欢姐,我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好意。对不起,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欢姐怔怔,而后笑说:你什么都顺着我,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的意思,只是碍着我的家庭既然没有这个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直说也没关系,为什么又拿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话来堵我?
陈越持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问:欢姐刚才说配不上我,是真心的还是说辞?
欢姐惊讶,没开口。
陈越持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在意答案。他摇摇头:不管欢姐是说真的还是说辞,我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我很感激欢姐,便利店的工作是我来这里的第一份工作,我会记着你的恩情的。
抱歉。我先走了欢姐。他朝欢姐鞠了个躬,出去时很轻地带上门。
无论如何,是欢姐让他知道了社会上人的善意。
陈越持今天是骑车来的。关容借给他的伞一直都在包里,但他没有撑。反正等下还是会淋湿。
到了小区的自行车棚,浑身早就湿透,陈越持去推车,只觉得费力。弯腰察看,发现前后车轮都被人扎破了。
推着破车出这小区大门,身后有人在喊他:小陈!小陈!拿把伞!
不用了欢姐!你快回家!他大声回应,看到远处一个清瘦身影,吃力地撑着伞站在风雨里。光在她身体周围笼罩成圈,被雨帘营出雾的朦胧来。
好像周典啊。
陈越持迟钝地察觉到鼻酸。他也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真的不敏感到这种程度,他不过是在自我麻痹。
因为他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周典。他自以为是地闯入人家的世界,却又伪装成不懂的被动的懦弱样子,在一切没有被点破之前,自私地窃取了一点来自长姐的温暖。
从欢姐家到下沉广场有点远,陈越持在雨里走了近一个钟头。他把车锁在后街口,顺着那路进去。他要去找关容。
他必须要去找关容。
第17章 梦境
其实陈越持没有把握。
他只是上次答应关容要帮忙的时候来过,他不确定关容一定在酒吧,也不认为关容一定跟酒吧有关系。
在下沉广场的后街,关容好像跟任何人都有关系,也好像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他的迫切,刚刚到那酒吧门口,陈越持就看到了关容。他正好从一辆车上下来,要走进酒吧。身后是那个曾经接走他的男人。
男人举着一把大伞,伸长手要去替关容遮雨。关容用手掌侧面去挡住他伞柄,肩膀往左边歪了歪,身体语言显得有点不耐烦。是一个拒绝的姿态。
耳朵里全是雨砸万物的声音。不知道那两个人说了什么,总之男人败下阵来,没再坚持给关容打伞。等关容走到酒吧廊檐下,男人驾着车离开。
陈越持站的方向不在关容的视线范围内,因此关容很久都没发现他。
雨势汹汹,然而隔着遮天盖地的雨帘,陈越持还是看清了关容的侧脸。周围没有人,他就立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周身氛围安静到难以形容,显示出他跟一切的疏远。好像他默默抗拒的不是人,是存在本身。
让人不敢去打破,甚至有点寂寞。
两个人就这么一明一暗站了很久,关容终于有要进酒吧的意思。陈越持大步出了藏身的街角,朝着关容跑过去。
关容正转身,猛地被一把大力扯了一下。
眼见着他要反击,陈越持手收得更紧了些。电光石火之间,关容看到是他,消失了动作。
陈越持一语不发,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伞往关容怀里一塞,也不看关容的脸,转身就走。那伞被他护着,甚至没怎么被打湿。
终于还回去了。
关容对他的行为是什么反应陈越持不知道。往回走的时候,他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
他是刚刚才发现的,不仅是欢姐,在关容身上他也试图寻找过东西。因此这段时间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才会让人难受。
这种自私的行为是不应该发生的,陈越持认定。他不能跟这些人发生关联,更不能从别人身上攥取生活的温度。没意识到的时候就算了,既然意识到了,及时斩断是必须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人和人的关联最后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陈越持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因此病一来就气势汹汹。要把前面几年的亏都找回来似的。
他在小出租屋里烧得迷迷糊糊,早上意识到自己不能起床,还没忘记跟欢姐发了短信,提出辞职的请求,又向雷哥请了假。然后用被子蒙着头,睡了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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