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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一段,关容忽然停住,很冷静地说:我走不了了。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等不到车,关容说:你载我吧。
陈越持骑上车。
关容垂下手坐在后座上。陈越持刚一用力就觉得危险,喝了酒的人身体不稳,等下万一摔了赔不起。他侧头,害怕吓到关容,说得轻声:关老师,您得抓稳了。
关容低着头,好半天不回答。陈越持以为他睡着了,却听他应了一声好,又眼睁睁看着他把双手放在自己两边大腿上,抓住了自己的裤子。
那面料立即起了涟漪,围绕着关容落手的地方,皱成纷乱的纹样。
陈越持没忍住笑出声音。关容仰起头,仰得几乎整个人要往后翻过去,陈越持不得不用一只手拉住他胳膊,以防他真的摔倒。
关容不满地问他:笑什么?我抓稳了啊。
昏黄的路灯光映在他眼睛里。关容第一次发现,喝醉酒的人眼睛居然会这么亮,亮但是不刺眼。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
他收了笑,认真地说:关老师,您要抓我,或者抓车座。
关容皱眉思考:怎么抓?
陈越持这时确定了,关容是真的醉得厉害,只是酒品好才表现得这么安静。这会儿估摸着是绷了一根弦,才硬撑着没睡死过去。睡死总好过撒疯。
他扯了扯自己腰间的衣服,示意关容:您抓我这里。介意吗?
关容照着他的意思,双手放到他腰间。
坐稳了?陈越持问。得到一个点头,他开始朝前蹬。
虽然起步不快,但关容还是本能地紧了一下手,后来自然而然地抱住了陈越持的腰。陈越持身体一僵。
在记忆里,除了小时候被姐姐带,他从来没跟人这样亲近过。走了一截,大约是适应了,他慢慢放松下去。
走的是江边的路,车少。风一吹头脑清醒得不像样,不冷,反而爽快。陈越持贪恋这点风,越骑越快。
关容察觉到速度的改变,不由得把陈越持抱紧了些,含糊不清地说:你早说,早说是让我抱你啊我说怎么抓你,怎么能抓得住人
说完就放弃支撑自己,头往前一抵,整张脸都埋在了陈越持背上。
陈越持反手拍拍他:关老师,自行车上不能睡。
嗯。关容瓮声瓮气地应。
上次去过关容家,陈越持还记得路。到了楼下停住车,关容额头还抵着他后背。
关老师,到家了。陈越持说。
没人应声,腰上的力道也没松。陈越持怀疑他这一回真的睡着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关容忽然放开双手,直起身子,疲惫地说:谢谢你。
要我送您上去吗?
关容动作缓慢地下了车,站在他身边,闻言摇头说没关系,又说谢谢。
他的酒似乎醒了些,脸色看上去比平时要冷淡得多,或客套或温和或懒散或戏谑的笑都没有。整个人被包裹进看不见的容器中。
真是不好意思,浪费了你一晚上的时间。
关容说得平和又认真,姿态一如第一次在便利店见到。陈越持看着他,突然没由来地一阵难受。
真的没关系,陈越持说,跟您喝酒很开心。
是吗?关容笑笑。
他一笑,那种静谧的氛围就像玻璃碎开,然而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这笑短促,说不上他对陈越持的话相信还是不相信。
陈越持骑在自行车上,看着他慢但是稳地走进楼门。那楼里的灯似乎修好了,把关容的影子拖得很长,却又在关容踏上楼梯拐角,消失在陈越持视线范围内的时候熄灭。
没有灯您要紧吗?陈越持想这么问,但是没问出声。他在楼下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顶层那个阁楼的灯亮。
犹疑片刻,还是锁了车进楼门。
里面漆黑一片,陈越持小心翼翼地走,上到通往顶楼那一层,他在拐角处踢到什么东西。
他一惊,低头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
关老师?
关容没答话,陈越持弯下腰,确认了自己只是踢到他的脚。松口气问:要我背您上去吗?
没事,关容说,我坐一会儿。
陈越持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干脆也坐下去。他准备着如果关容让他走,他就说明天不上班,但是关容什么都没说。
后来陈越持又问了一回:您醉了吗?
关容保持着沉默,等陈越持忘记了自己在等答案,他才说:是啊,醉了。
第14章 断片
这一夜在陈越持的回忆里变得很奇怪,每个细节都清楚,但是连起来很像一场梦。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跟关容一起在楼梯间坐了半夜。
一切都潮乎乎的,他在那夜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回想起来不是落雨,像墙角在结露水。
他还记得关容在夜里问他:你明天下午在便利店还是蛋糕店?
他回答午后直到八点都在蛋糕店,关容说:能帮我留一个手工面包吗?
后来他就靠在陈越持身上睡着了。刚开始头不受控制地歪过去,简单地压在陈越持肩上,没一会儿被硌得受不了,往里挪了些。陈越持想让开,却听到急促难受的呼吸声,也许是关容在做噩梦。他踌躇片刻,轻轻掰着关容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肩窝里。
离得太近。陈越持确实不习惯与人离得太近,因此始终无法入睡。不过关容显然舒服了些,呼吸很快平稳起来。
天蒙蒙亮时,陈越持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凌晨实在是太冷,棉被像是一种馈赠。他躺在隔了很久才漫上来的酒意里,在短暂的两个钟头之内,睡了无梦的一觉。
第二天晚上八点,店该打烊了。老板雷哥收了账已经离开,妹妹赶去上课走得更早,店里只有陈越持。
八点一刻,陈越持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昨天他虽然喝得不多,但也有可能有点醉。又或者是关容说话的时候依然醉着,醒来就忘了。
八点半,陈越持打算要离开。
手工面包是蛋糕店的特色,大师傅一天只做一次,很少有剩,有时候来晚了还买不着。陈越持拿出给关容留的那一份,自己给自己结了账。
出去正准备拉卷帘门,扭头却见关容就在不远处。他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青年,两个人像是在争吵的样子。
陈越持心觉非礼勿视,但还是忍不住仔细看了一眼,那青年并不是上回来接关容的那个。
我应该很清楚地告诉过你了,不要再来找我。关容说。
青年说话很着急,有点低声下气的意思:容哥,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陈越持听在耳朵里,险些跟着唱出来。
关容远远看了他一眼,青年却没注意到。陈越持触到关容的目光并不躲闪,只是笑了笑。
你再这样我们朋友都没得做。关容说。
青年越说越难过: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
关容忍无可忍,语气里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你恶不恶心?听不懂人话是吗?你这么想要答案那索性摊开来,虚情假意的朋友名分你不要就算了,因为你对我来说根本称不上什么朋友,我平时是卖少年宫一个面子,不想在同事之间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从现在开始,再见到我请你装作不认识。否则结果是要么你立马消失,要么我立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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