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2 / 2)
我莫名就这样觉得。
旁人看不见的瘴气缭绕在男人的肩头,沉沉的压着他的肩膀。我想,这就是父亲近些日子说肩膀疼的原因。
说了掏心窝子的话,父亲自我陶醉了一番,最终他以施舍的语气道,书房里有一些书,你闲暇时可以去看看。
我们家当然不会大到有书房,那只是个稻草屋叠起的空架子,里面零星放了几本据说是祖上流传的古籍。
当时我还没有认全所有字,但每本书的本末尾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我识得那个姓读作菅原,可名字我还不认得。
村民的流言蜚语会产生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每当我出现在村里,在角落看到我的村民们都会议论着妖怪怎么还不死明明没有回头,我却能看到黑雾从村民的身上浮出,最终会汇聚成食人的怪物。
我跑开了,一次都没提醒过他们。
五岁那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叫做里间的弟弟,8岁那年,又有了一个叫做千枝的妹妹,在我14岁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母亲早产生下了一个还没有名字弟弟。
而这一年,我们家的收入几乎为零。
当年遭遇了百年难遇的蝗灾,蝗虫从夏天起就一直在作妖,村民把孩子叫走去驱逐地里的蝗虫,没有孩子去学堂上课。
迫不得已,父亲只能作为帮工去一起驱逐蝗虫,来获得零星的工资。
平日里的秋冬,我们家都要靠村民的接济,这次的蝗灾让村民们自己过冬都成了难事,哪还有余力照顾他人?
母亲因身体虚弱早产,本因初春出生的孩子在隆冬降临了。伤了身子的母亲做不了任何家务,家里的生活跌到了谷底,从那一刻、或许更早前,父亲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我晚上被冻醒了,没管和我挤在一条被褥里、卷走了所有被子的弟弟妹妹,我听到了隔壁传来了谈话声。
「真的要这么做吗」
女人的声音满是疲惫。
「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吗?」
男人的声音满是不耐。
「好歹,是我的孩子。」
「呵,养了这么久,真是谁的孩子还不知道呢。」
「你!!」
「那等模样,谁信知留是我的孩子?」
他们夫妻俩都是黑发黑眼,怎会生出外观如此怪异的孩子!
女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似是被男人气得不清。
见妻子气急,男人微微软了语气:「好了,明天一早就送走,你就好好躺着养病吧。」
具体谈论的是什么,我第二天也知道了。
我被亲生父亲当作商品,送上了集市。
其实我是逃得掉的。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默默寻思着。
我也没试过,但当男人用那根稻草捆住我的时候,我心念一动,总觉得自己可以瞬间隔开稻草与身体的触碰。
但我没有这么做。
今年的蝗灾席卷了大片地区,很多农民的日子都过得艰难,匮乏的冬季又不停歇的到来,把一些人逼得卖子求生。
光靠人力根本驱赶不了蝗虫,听说村民们曾联名上书平安京,请求天皇陛下派遣阴阳师大人前来作法,却一直没有结果。
卖孩子的在这条街上不算少,但有意向买个吃饭的嘴回去的就少了。倒是有几个因我样貌而停留的商户,但他们也只是看看,没有买下我的意思。
男人极力推销着,说我什么活儿都能做,身子也很好,不会生病。
商户看着我瘦弱的身子骨啧啧摇头,离去了。
日暮西沉,我站了一整天,那条稻草绳依旧被攥在被称做父亲的男人的手里。
天色暗下,另一些人们出来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们跑跑跳跳的从一座楼里出来,开始逛集市。
待看到我时,一位少女的眼睛一亮,说小孩,你抬起头来。
我一下没有动作,男人往我的后脑勺打了一下,语气冷硬的叫我抬头。
听到少女的惊呼声时,我忽然有了一个自觉。
平日里总被妖怪之子白发妖怪称呼的我,貌似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容貌,似乎很讨喜。
也不能说讨喜,应该是很漂亮。
但在集市站了一天,我的白发染上了灰黄的尘埃,没了雪花的洁白,蓝色的眸子也多了份阴翳,不如天空那般清澈。
少女估算了一下,说她今日身上的钱估计买不下我,她是那座楼的接.客的妓少女说这话时,表情没有任何卑微和不适,毕竟从她的吃穿用度来看,她过得比我们好太多了。
少女又说,她们每隔十天才能被妈妈桑放出来玩一次,于是便请男人十天后、把洗干净的我带来集市,届时她会买下我。
男人不在乎我被卖到哪里,他现在只在乎价钱。
他很直白的问少女:你出多少钱。
少女报了一个数,掏出几枚铜钱递给男人当定金,道:这几天给孩子吃点好的,我可不希望他再瘦了。
男人接过铜钱,一一答应。
对了。即将离开时,少女回头又问:他是干净的吧。
男人一愣,怔怔的答:对,干净的。
那就好。
少女对我眨眨眼,揶揄道:
我会给你找个开.苞的好人家的。
在我的14岁生辰过去了10天、距离新年还有13天的日子里,我再次被一根稻草拴着,来到了集市。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生辰如此执着......总觉得在那一日,是该有人给我庆祝的才对。
等到被冷风冻了半天后,男人才后知后觉:那个妓要晚上才能出来,他何苦大白天的过来找罪受?
冬日的馕饼早就冻得硬梆梆了,要在嘴里含好一会才能化开,许是想到晚上就会有一大笔钱进账,男人吐掉了口中跟石头一样的馕饼,嘱咐我在原地不准动。
大概是我平日里过于听话,男人都没有想过我会逃跑的可能性。
凛冽的风像钝了的斧子,虽然不会刮破皮肤,却还是刺的表面生疼。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那个发型奇怪的家伙。
他裹着与和服样式完全不同的大布料,拢住了全身,一看就很暖和。脚上的鞋居然有到小腿的长度,真不知道是怎么穿进去的。但最惹人注意的,便是几撮从左额垂下的发。
我仰头看他的头发,他低头看我,我们的视线就这样撞上了。
扑哧。他笑出了声,指着我的脑袋,道:你这是什么发型,爆炸头吗哈哈哈哈,全翘起来了!
这是那个男人为了展示我的干净,大早上用冷水给我冲了澡洗了头,来不及擦干的头发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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