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6)(2 / 2)
到底什么时候,这延绵无尽的灾难才到尽头?
人有善,也有恶,善恶大都只在一念之间。阙清云侧首看她,声音平静,我们作为修行之人,更多的只是管顾大局,不能,也不必面面俱到。
我们无力管控个人恩怨,情杀仇杀利益相争,乃至各为其主,两军交战,尸骨成山。
但山河内外,我们可以看见一个种族的兴衰,恶念深重之人,往往自食其果,为自身业障所缚,终究走不长远。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能者多劳,担能担愿担之苦,如此,方可心无旁骛。
阙清云一番话说得深刻,玉潋心听得似懂非懂,却的的确确为其言开悟,多了几分旁的念想。
她们自焚毁的村庄穿行而过,在村前立了一块无字碑,祭奠这些无辜死去的灵魂。
夜深之时,雪原上忽然刮起狂风,暴风雪忽如其来,转瞬间笼罩整个旷野。
气温骤然下降,狂风呼啸之时,视野被密集的大雪遮蔽,连五步之外都难以看清,实乃寸步难行。
玉潋心与阙清云寻了块背风的石头,原地坐下调息,准备等暴风雪过了之后再继续赶路。
天空变得更加暗沉,雪中夹杂着石子儿似的冰雹,扑簌簌落下来,积雪上一砸一个坑。
玉潋心在石头下凿了个洞,可容两人进去避风。
阙清云牵起她的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衫,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关切问道:冷不冷?
冷。玉潋心眼珠子一转,睁着眼说瞎话。
阙清云弯了弯眼,平日里疏冷的眉目在这磅礴的风雪中竟还显出几分温润柔和。
她收紧五指,手臂施加些许力道,便将玉潋心那柔若无骨的身子牵进怀中,任其倚靠在她肩头。
玉潋心将脸埋进师尊肩窝,嗅着阙清云身上淡雅清冽的梅香,嘴角要翘不翘。
阙清云哪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但师尊对她素来娇宠,自是愿意顺着她的心意,任她偶尔矫揉造作。
师徒二人相依相靠,于石洞中小憩一个时辰。
洞外呜呜风声渐渐小了,玉潋心却赖在阙清云怀中装睡,不肯起来。
阙清云轻抚她脑后柔顺的青丝,并不催促,直到风雪彻底停了,洞外竟突然传来金铁交击的脆鸣声。
玉潋心蓦地睁眼,自阙清云怀中起身。
师徒二人对视,默契地确认了彼此的眼神,并不急着离开石洞,只将神识探出几分,确认洞外变故。
方才被暴风雪肆虐过的荒原上出现几道人影,其中一个红衣姑娘被几个高头大马的土匪包围,步子踉踉跄跄,看得出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你来我往交手之时,稍有不慎,便又被弯刀砍中肩膀,鲜血飞溅三尺,那姑娘连退数步,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匪头猖狂大笑,一脸淫邪之色,下马朝红衣姑娘走去,伸手便要去拽她的衣领。
倏然间,一截断臂凌空飞起,那匪头愣了一瞬,震惊地看着自己断去的手臂,迟了片刻才感觉到席卷而来的剧痛。
女子横眉竖目,哪怕处境极为凶险,她的眼神依然明亮。
她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皮质的手柄,看起来十分古旧,颇有些年头,但刀口锋利,还能再切下这歹徒的人头!
周围几个土匪都被这一幕震惊,那已经穷途末路的小姑娘,竟然至此还有反抗之力。
眼看一口鲜嫩肥美的珍馐便要吃进嘴里,岂料这摆上餐桌的兔子突然变成恶狼,死到临头也要反咬他们一口!
真真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
该死的东西!臭娘们!
无端断了一臂,与剧痛一同涌上心头的是无与伦比的狂怒。
那匪头面目狰狞,抬起一脚踹中女人的胳膊,试图将她手中的匕首踢飞,但那红衣女子死死收紧五指,硬是没有松手。
她迎面遭到重踢,身子朝后仰倒,其人便高抬着腿,要踩她的手腕。
女子两眼一闭,眼角渗出晶莹的泪珠,苍白的脸孔上却浮现决绝之色,手腕反转,刀口指向自己的咽喉。
既难逃一死,她总还要自己选择赴死的方式,也绝不受辱。
倏然,劲风呼啸,手背被硬物击中,刺痛之下五指发麻,那握在手中的匕首竟反向飞了出去。
她猛地睁眼,眼中尽是求死不得的绝望。
可下一瞬,她便愣住。
四五个匪徒摇摇晃晃地后退,所有人的动作和神色都出奇一致,他们用力捂着喉咙,可止不住的鲜血仍渗透指缝往外流淌,染红他们身上的衣服。
也有血落在莹亮的雪地上,一朵朵,一片片,耀眼又鲜艳。
这些人眼中的光亮迅速散去,再接连倒在地上,不多时,便都死了。
杀死他们的,是那只从她手中飞出去的匕首。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轻盈的步子踩在新雪上,发出极轻的咯吱声。
殷晴雪缓缓回头,泪水霎时模糊了她的眼睛。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由远及近,像夜深人静无数个难眠的时刻,出现在她浑浑噩噩睡梦中的场景。
玉潋心一步步行来,在其跟前缓慢蹲下,轻轻拂去她脸颊旁的泪水,压下胸中磅礴呼啸的惊疑与愤怒,柔着声关切开口:已经没事了。
泪水无声涌出眼眶,可她脸上的神情还是木讷的。
殷晴雪愣愣看着眼前之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良久,方喃喃唤了声:姐姐
她面有疑惑之色,神情茫然:我也死了?所以你们才来接我的么?
嗓音嘶哑,声若蚊吟。
玉潋心哪料到殷晴雪会这样说,无奈之余亦觉心酸。
多年以前,她将未成人的殷晴雪带回听澜宗,此后一别百年,好不容易重逢,未能相处几日,便又因故分别。
殷晴雪每次听到她们的消息,都是她们身死的噩耗。
她们总在离别,总在亏欠,她们不在殷晴雪身边时,数不清,道不尽的磨难,她只能依靠自己。
可兜兜转转,如此突兀地再见,殷晴雪还记得她,也还愿唤她一声姐姐。
这份情谊,深重如山。
也幸好,她们今日,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了来。
玉潋心遂回答她道:不是的,雪儿,你没死,我们也没死,大家都还好好活着。
活着殷晴雪学舌似的重复她说的话,寂静的双眼缓慢恢复神光。
她猛地惊醒过来,再回头环顾四周,看见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土匪尸身,终于恍然大悟,找到了自己尚还活着的实感。
姐姐!殷晴雪猛地扑进玉潋心怀里,双手揪紧她背后的衣服,刹那间泣不成声。
她双肩颤抖得厉害,呼吸很急,情绪激动,难以平息。
片刻后,殷晴雪稍微缓过几分,但不等玉潋心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独自一人身在极北荒芜之地,便听得她嚎啕恸哭,高声祈求:
姐姐,阙仙师!求你们救救方绝念!她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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