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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前世能顺顺当当的活下去,他早就应该是个四十出头的油腻大叔了吧,不知道还会不会察觉自己居然可以弯成一盘蚊香,会不会遇到一个让他甘心雌伏之人。
可要说他如今就是四十的心境却也不对,他只是重新走了前面十八年,一半傻乐一半复仇的十八年,回过头来想一想,除了刚到这世界上的那几年,其余漫长的年岁里居然记不得任何与节日相关的回忆,似乎一直都像现在这样,旁观着别人的欢喜,自己却全然融入不进去。
真正和自己有关的那几年是什么样的呢?
母亲一大早就会把自己撵出被窝,换上早已备好的新衣,每年岁首的新衣都是青色的,含着迎春的寓意,等他和兜兜都收拾妥当了,男孩女孩的区别就显现出来,大女孩们多半进了灶间帮手整治宴席,如兜兜那般小的丫头便由着在院中撒野。
男孩们不论大小都得先往祠堂祭祖,就连小叔家那刚出生的周岁奶娃娃,也要被人拎着襁褓对着祖宗行叩首大礼,尔后饮椒柏酒,从最年幼的开始,年长的随在其后。
这一日的午餐还是仪式感居多,一般都是七菜粥与春盘为主,意为咬春,吃完不多会儿就又饿了,母亲多半会偷偷准备几颗鸡蛋和米糕在屋里,每一年还总藏在不同的地方,带上兜兜寻宝一样摸了出来吃掉,于是有了力气,伙着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兄弟姐妹往后山上疯玩。
晚餐是一年到头中最丰盛的一餐,大院中会生起熊熊的篝火,常规的猪羊鱼肉,还有各种飞禽走兽的野味,堆满了几张大大的圆桌,其余的酒水干果不停歇的端上台面来,吃喝到尽兴了,还会围着火堆唱唱跳跳一番。
都是些山野村民,没几个有艺术细胞的,唱得跑了调,舞得乱七八糟是常有的事,可即使这样,还是让人打心里快活,甚至他觉得比前世那些个男团女团的还要有感染力,是幸福最本真最鲜活的样子。
尽兴过后,便是守岁了,愿意留下参与的,围在火塘边把酒夜话,话题通常离不开一年的收成与来年的展望,是朴实又充满期待的那种模样。
这也是楚归多年的遗憾之一,似乎他每次想要留下守岁,都没能抗争过睡神的侵袭,最多也就能撑到四更天,便就睡到了懵里懵冲,被父亲抱回了屋里。
这一次,似乎也是这样的
再睁眼时,烛火亮着,明显是在晚上。
他微一转头,便见到了坐在一旁萧祈的背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书桌搬到了床边,就这样凭着烛光看着邸报。
你回来了,没在宫中守岁?他懒懒的问。
萧祈猛的转过头来,手中的帛书无知无觉的跌落,桃花眼绽出了耀目的光,一脸惊喜之色:你终于醒了?
话音落,人已经迅速伏到了眼跟前。
楚归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呵,怎么了,我吃了酒眯上一会儿,值当你这么大反应?
萧祈仔细将人打量一遍,又将手掌相扣着来回揉捏,顿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小归,现在是初九了,你整整睡了十天。
楚归心中一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新症状,怕是病又加重了,而且,第一次出现就是整整的十天。下一次呢?还能醒么?
看来,老天都已等不及,催促自己尽快决断。
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的凄惶,笑着安慰道:估计是太累吧,这不就醒了,没事了?你别担心,我还想着上元灯节和你好好逛逛,听说,那时候定鼎城内的花灯,是最美的。
萧祈在人嘴边落下一个轻吻,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58章 、上元
寝殿内, 斜靠着的楚归对着那碗黑汤一脸苦瓜相。
七补汤还是难喝到爆炸,他甚至觉得这于他而言,实在堪比一桩酷刑, 每每喝到嘴里的感觉,都会令他猛地生出毁灭世界的冲动。
可又能怎么办呢,身旁人眼碌碌的盯着,想起过两天就要做的事情,拒绝什么的, 根本说不出口了。
极缓慢极抗拒的抿了一小口后, 抑制着胃液上涌的感觉, 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眼一闭,整碗闷了下去。
咽得太快, 一不小心就呛到干咳了两声, 他急切间坐直了身体方便顺气, 可忽然又皱了眉,迅速挪了屁股重新歪倒在榻旁。
萧祈带了些笑意,靠近接住瓷碗放于一边,回过身来轻轻替人拍了拍背, 又顺势向下缓缓揉着腰,揉了好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你这几日是怎的了?主动的都快不像你了,姿势花样又多又来日方长, 还是先顾忌些身体吧。
要是以往听到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楚归只怕早就动了拳头,将某只嘚瑟的大尾巴狼胖揍一顿,此时的他, 却完全没有这个心情,略略瞪过一下就已了事,甚至闭了眼,不想再看见那灿烂的笑容。
因为他已做出了决定,上元灯节行动夜,目标,萧祉。
出手的地点与进退的线路此刻在他脑中来回推敲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也预演一遍,可即使最最顺利的情况下,能够一击即中并全身而退的机会,怎么也够不上五成,也就是说,这是他史无前例,在连一半几率都达不到的情况下就已做了出手的决定。
之所以这样仓促,究其根本,身体病症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心理负担越来越重的原因。
再不动手,他甚至怀疑自己在这安乐窝里,会因越来越深的感情与牵挂,彻底失了出手的勇气。
至于目标二选一的理由也很简单,要说最终的元凶,只可能是萧祉,若不然,他压根没理由与江淮仁一起出现在云州州牧府,后者多半是他与蒋钦之间联系桥梁罢了,如果时间只允许他选择其一,结果必是毫无疑问的。
感应到持续在腰上揉捏的手,他静静回了一句:确实过分了些,那你回书房睡,让我歇上两天,我可不想后日进宫看花灯,被别人当成笑话看。
身旁人却有些不太乐意:怎么又撵我走,不碰你就是,还非得赶到书房?
楚归低笑了一声,抬手在人下巴上摩挲两下:是怕我忍不住要碰你!行了吧?
这话极大的取悦了萧祈,仔细看看这人倦极的模样,终于不甘不愿的点了头。
两日后的傍晚,安王车驾缓缓驶入了定鼎城。
今日不比往日,入城的各路车马十分密集,各个宫门的搜查也是分外严格,就连萧祈的王辇,也只能依着顺序排队前行,还有禁卫上前行过礼,开了车门略略看过两次。
他怕楚归会有些不耐烦,解释道:今天入宫繁琐了些,你担待着点,这是定鼎城全年之中人最多的一天了,自父皇当年为了讨母后开心,在御花园设下这灯节以来,皇兄也将这个花活儿延续下来,还整治得一年比一年声势浩大,从大前年开始,已经是满城皆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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