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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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翠荷到底不放心,往楚宁的指尖抹了一层凉凉的墨绿色膏药。

楚宁对着烛火出神片刻,随即起身梳洗,褪去满身疲惫。待将侍女们都遣出去,她才披着件大袖衫,从书橱里取出一只宝盒,坐到灯下打开。

这是只黄花梨木嵌七彩螺钿玲珑多宝盒,上层有盒盖可揭开,下层设一扇左右开的小门,里头是五个大小不一的小屉,每一格都放了她平日用得不多的金玉饰物。

她伸手在宝盒底部仔细摸索一番,终于打开最底下的夹层。

夹层里装的是一封薄薄的书信,信封上未写姓名,只有一道道褶皱和卷曲磨损的边角显示出这封信在到达她手中前,曾经历过颇多波折。

这是从前楚家的老管事方伯写给她的,说的便是三年前的旧事。

……

京兆楚氏本也是大凉朝有名的世家。

楚宁的父亲楚虔榆自幼聪敏有才名,二十二岁入仕,一路虽有坎坷,却尚算顺意,历任谏议大夫、黄门侍郎,累迁至中书令,是当时名副其实的群相之首。

楚宁在父亲的悉心教导中长大,本是长安闺秀中的拔尖人物,不但出身清白高贵,更是美貌非常,惹人羡慕。那时的她最大的遗憾,便是九岁那年母亲早逝。

好在楚虔榆对亡妻感情至深,对唯一的女儿更是爱若珍宝,此后六年里,始终没有续娶,父女两个相依为命。

与太子的那桩婚事,起于她十三岁那年。

那时,皇帝萧濂虽不大理会朝政,对才刚十七岁的太子萧煜却尚存着父子情分。他为儿子挑遍长安闺秀,最后听从儿子的心意,欲向楚家娘子提亲。

只是楚虔榆在朝中沉浮多年,明白一旦将女儿许给太子,便是将她乃至整个楚家牵扯入党派争斗中,因此对这桩婚事十分犹豫。然而皇帝亲自来问,他不好拒绝,只道女儿尚年幼,待两年后及笄再定不迟。

萧濂见太子也才十七,还未到冠礼之年,便也点头同意了。

谁知,两年后楚家等来的却是灭顶之灾。

召德十年,萧濂忽然病倒,病势蹊跷。

楚虔榆被指暗中联通薛贵妃,欲向皇帝投毒。

此后便是一连串谁也想不到的“证据”,在各种巧合下接连出现,将罪名做实,教人百口莫辩。

依律,楚虔榆被夺官职、爵位,贬为庶民,当街腰斩。楚家其他人则遭牵连,男丁流放黔州,从此不得入仕,女子则充入奴籍,或被卖为官婢,或发往边地劳作。

朝野上下,人人都知道楚大相公为人正直,一心忠于大凉,更从不涉党争,即便女儿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从不私下与太子结交。

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做出私通后妃,毒害天子的事?分明是遭人陷害。可即便如此,碍于齐太后的强硬和证据的确凿,几乎没人敢替楚虔榆说话。

一夜之间,整个楚氏一族便从云端坠落。

十五岁的楚宁还未接受丧父的事实,便不得不面临从高门贵女变成他人奴婢的处境。

是太子萧煜将她从那样的处境里重新拉了回来。

他带她离开了罪臣眷属居住的破败拥挤的屋舍,又向皇帝上书,要继续履行未尽的婚约,这才将她保了下来。

……

回想旧事,楚宁忍不住转头四顾。

这间宽敞的寝殿里,一应的摆设与装点都与她过去在闺中时的寝居相差无几。

从鸟毛立女折屏、紫檀木画挟轼,到三彩壸门榻、粉地金银绘八角长几,都是萧煜专门请了工匠来,照着她记忆里的陈设重新添置的。

他告诉她,她父亲是被齐太后设计害死的,将来只要他这个储君能继承皇位,独揽大权,定会还她父亲清白。

人人都以为萧煜待她很好,这辈子还能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嫁给太子为正妻,她该感激涕零。

她也曾这样以为,因此即便心里对萧煜并没有几分男女间的感情,这两年里也始终将他当作恩人一般真心对待,生怕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回报他当初的恩情。

可直到半个月前,她忽然收到手里这封书信,才明白自己以为的一切都是错的。

她以为太子是救她出来的恩人,可实际上,他才是那个陷害父亲的罪魁祸首!

信里提到,当初是萧煜想借与她的婚事,将楚虔榆拉入他的麾下,因而私下几番命人前来游说。

然而楚虔榆心意坚定,绝不牵涉入党争,并未松口。即便萧煜心急如焚,亲自拜访,也未打消他的顾虑。

不久,楚虔榆入宫面圣时,偶然发现萧煜竟暗中指使内官往皇帝的饮食中投毒!

气愤之下,他明白局势复杂,不能轻举妄动,遂未当场揭发,而是寻到萧煜面前质问。

谁知萧煜在质问下涕泪俱下,悔恨不已,转头却迅速捏造证据,造成楚虔榆向皇帝投毒未遂的假象,甚至为了一并除掉薛贵妃与吴王焕,还不惜给他加了一条私通后宫的罪名。

楚宁起初并不全然相信信中所说。

可数日前,她随萧煜一同入宫侍疾,偶然见到皇帝的病症与方伯信中所写十分相像,再看奉御所载病志,更是与信中描述相差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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