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街贰上(2 / 2)
说实话,当那位怀有身孕的伊希奎克夫人来到小镇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快会离去。虽说那是个可怜的孀居女子,但她身上的气度很明显透着一点被优越环境宠溺出来的骄纵,又由于高贵的出身似乎总是在轻视她人,而且自身也是觉醒的亡灵种,从各方面来说都跟这个接近山林的边缘小镇格格不入。
然而这位夫人却保持着嫌弃的姿态在这里住了下来,生下了一对在日后到处作恶的双胞胎,每隔一段时间接受来自某个看起来同样高贵的女性救济,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其他光鲜人物的身影——这一切都显得怪异,神秘的贵妇人带着一对双胞胎过着堪称窘迫的平民日子,相当多的居民在背后悄悄议论着,却也没有在明面上显露排斥。
艾尔芬小镇是“光辉之箭”切尔沃侯爵最不起眼的封地,却也是他放弃在公国的一切权力隐退后保留的唯一一块封地。这个小镇居住的大多是没有觉醒血脉的普通人,其余的则是一些近似森精灵、爱好自然与生命的光明种,所以尽管对那家人的存在感到不适,却也没有选择驱逐他们。
切尔沃侯爵是靠战功从一介平民之身做上贵族的传奇,据说他有某家大贵族的旁支血脉,然而也仅限于传言的程度,毕竟对于切尔沃侯爵来说,他自己和统率的士兵才是获得荣耀的根本。
没人知道怎么会有觉醒程度如此之高的队伍,在组成军队以后更是所向披靡,森精灵用堪称恐怖的箭术在千里之外就把敌人像稻草一样碾平,“光辉之箭”的名号在第一战之后就传达到至高的王座上,之后的晋升、授爵、获封,全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一支队伍也理所当然地发展成一个家族:全都由森精灵组成,无论是一开始就从同一个村子出发的伙伴,还是半路上才结伴同行的伙伴,如今都是可以被称为族人的存在。因此在切尔沃侯爵从王庭的漩涡中抽身而退时,整个家族都追随着他来到封地艾尔芬。
双胞胎兄弟在艾尔芬小镇度过了算是比较愉快的童年,虽然同龄的玩伴总是很容易在被捉弄和被家长告诫过后避免跟他们一同玩耍,但是兄弟俩总能创造出新的(作)娱(恶)乐方式,哪怕母亲也会偶尔因为被告状后感到麻烦,然后用相当辛辣的语言斥责他们,这对双胞胎还是乐此不疲。
他们出生之后就没见过父亲,他们也一直觉得镇上其他人所说的,母亲是寡妇这一点是个事实。
“嗯?妾身是如何跟你们的父亲相遇的?”用羽扇覆面的贵妇人懒懒地从半身躺椅中坐起,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似乎还保持着当初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姿态,“也是,你们也到了好奇这种事情的年龄了。”
说起来也是很俗套的故事,富裕的商人家女儿,因为吟唱了冒犯的歌谣而被抓起来的吟游诗人,在关押俘虏的后院相遇:大小姐被轻浮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在怀有身孕后为了护住情人的血脉毅然逃跑,而她的情人——虽然母亲没有明说,但双胞胎也知道根据正常故事的发展,这种胆大包天的俘虏在事情败露的第一刻就会被处死。
“妾身不过是叛逆地想要反抗老爹的安排罢了,”母亲一手揪一个人的耳朵,“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快去给妾身做饭。”
也对,母亲之所以能一直保持着大小姐的姿态,就因为她不仅擅长使唤别人,还总是有能够使唤的人手,而且可以毫不羞愧地接受他人的救济。
当时的双胞胎还没有意识到,成长过程中提供帮助的其他长辈,似乎都来自父亲那一边的血缘;那些人身上的一些服饰,代表的都是什么机关协会;同样也不懂思考,一个吟游诗人同这些光鲜亮丽的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假如在索取长辈们的宝物时没有一同收下典籍就好了。
在之后的岁月里,希巴兰奎不止一次地起过这个念头。
过剩的好奇心让少年人对不同于母族体系的术式感到好奇,在得知生父可能还没有死去、而他的手上还有更多术式的情况下,双胞胎天真地踏上了去往希巴利巴中心米特纳的路径。
彼时兄弟俩一个怀抱着对生父的向往,一个怀抱着对术式的渴望,他们过去联手行动从无败绩的人生让双胞胎的信心过于膨胀,以至于一旦跌倒就是头破血流。
是进入希巴利巴太过顺利导致他们失去了戒心吗,还是本以为躲开的陷阱中藏了难以觉察的药剂气息?当胡纳普和希巴兰奎潜入线索中描述的酒窖洞穴,不合时宜的觉醒反应笼罩了这对兄弟,在又是痛苦又是麻木的挣扎中,希巴兰奎倒在地上,看见暗器的箭洞穿了兄长的脖颈,而他自己也得到了一支钉死在胸膛的冷箭。
伤口在持续增加,墙内机关中的箭矢数量似乎无穷无尽,希巴兰奎逐渐失去自己所有的知觉,只剩下冷。
闭上眼之前,他似乎看见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浮起了一根羽毛。
“客人请跟我来。”药剂店老板引着森精灵进入了内侧的居室。
“还请客人喝下这瓶药剂,我稍后会施展关于共生图腾寄宿的咒术。”凉凉的药瓶被递到了玛塔克汀手边。
似乎是看出了森精灵的迟疑,活僵的语气更加轻缓,循循善诱着争取她的信任,“我们已经签订了契约,客人大可以对自己的安全放心。”
森精灵因为药效沉睡在本属于他一人的床上,她的共生图腾被封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蜜蜂发卡中,室内陷入了静寂。
活僵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床边蹲下,随手把发卡放到了床头柜上。
冰冷的手握住了另一只温暖的。
总是微笑待人的面孔此时敛去了表情,似乎把这个青年身上仅剩的活气都抹去了,他的目光专注得像是在进行扫描,甚至接近野兽进食前对猎物的评估。
“玛塔克汀。”像是在害怕把床上的森精灵唤醒似的,活僵低声的呢喃如同自言自语,而这个名讳熟悉得宛如在他唇齿间被咀嚼了千百遍。
她好像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活僵用嘴唇轻轻摩挲森精灵的手背,正是他当初触碰过的位置。
青年试探性地将手指一根根地滑进少女的指缝,随后保持着十指交扣的状态也躺上了床。
她近在咫尺,“梦到我吧,玛塔克汀。”
希巴兰奎也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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