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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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走前亲自去了一趟景仁宫,她想去当面谢过那日珍妃帮自己解围,支走跟踪自己的小太监的恩情。

载潋许久没到过景仁宫了,上一次来时,还是自己替太后承担下谋害珍妃腹中皇嗣的时候,今日再来,她与珍妃已经又站到了同一阵线,颇有时过境迁之感。

戴恩如和念春看见是载潋来了,纵然心里不欢迎,面上却还要装作欢迎,迎着她往里进。念春替载潋打了帘子,躬身请她进去,二人看见珍妃正坐在景仁宫的东暖阁的珠帘后绘画,上头悬挂一副摇风为珍妃纳凉。

念春想要向珍妃通传,载潋却拦住她,示意别吵了珍妃。载潋静悄悄进去,待珍妃发觉时,载潋已进到了暖阁内,珍妃又惊又喜,却还不愿意被载潋察觉出来,便撅起嘴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吓着我了!”

载潋略笑了笑,见珍妃手下画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玉兰图,载潋知道珍妃将对皇上的爱意都倾注在笔端了,她坐在珍妃身侧,笑道,“奴才来谢过珍主子那日搭救的恩情。”

珍妃却仍旧作画,清脆地笑了一声道,“谢什么,不过是我的小兔子跑丢了,我叫那小太监过来帮我找,哪里就是在帮你了呢?”

载潋坐在珍妃身后,默默看着她作画,心中钦佩她绘画水平出神入化,她见珍妃久久不说话,才又道,“奴才知道珍主子只是嘴硬,心肠明明是很好的。是珍主子替奴才赶走了那小太监,奴才现在才能行动自由。”

珍妃停下了笔,她将笔搭在砚台上,转过头来对载潋道,“载潋,你无事就好,我也不算白白费这一次心力。你前次告诉我,你如今是为皇上做事,我才决定帮你。既然你已经是风险万千,冒着欺瞒太后的杀头大罪,那我就帮你这一次,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谢我!我是为了帮皇上,不是为了帮你。”

载潋瞧见珍妃仍旧倔强,不禁轻笑,她点点头,道,“是,珍主儿是为了帮皇上,但好歹是为奴才解了燃眉之急,娘娘不让我嘴上道谢,我记在心里总可以了吧?”

珍妃也忍不住笑了笑,转过头不看载潋,忍着笑意道,“罢了,随你去了!我拗不过你。”

载潋含笑仍旧坐在远处,笑道,“娘娘是怎么赶了他走的?这几日奴才在宫里都没瞧见他了。”珍妃继续作画,以左手掩着嘴笑道,“还说呢,我的兔子根本就没跑丢,他自然找不到了,我寻个理由,说他笨手笨脚,就叫他出宫回颐和园里去了。”

载潋静静听着,珍妃又说,“我也知道他是太后的人,但他办事不利,太后交代的事没办成,还被我赶走了,这会儿太后肯定已经不信任他了。”

载潋知道珍妃替自己赶走了一个,太后若还不信任自己,还会有更多人来跟踪自己的,但她还是为了珍妃的出手相救而感激,“娘娘,他是太后的人,您赶了他走,等他向太后说明情况,太后知道是您赶他走的,您就不怕太后记恨吗?”

珍妃此刻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笔,吹了吹画上的玉兰花,好让画面快些风干,载潋望着珍妃画上的玉兰花,见那玉兰栩栩如生,竟如真的一般。

珍妃坐直了身子,转头忽对载潋盈盈笑道,“我不懂前朝大事,我只知道,皇上为了新政甘愿承受任何风险,皇上不怕,那么我也不怕。只要是为了他,这份风险我愿意冒。”

载潋被珍妃的一番话撼动,她能真切体会到珍妃对皇上的一片爱意,珍妃与皇上一样奋不顾身。因为珍妃是爱皇上的,为了他,珍妃才愿意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去为他抵挡。

载潋望着珍妃默默想,若是自己今日的忍辱负重、被太后视为羽翼党羽,能换来皇上与皇上所爱之人的一片安生,她也愿意拼尽全力,不顾一切。

=====

载潋离开景仁宫,启程前往颐和园。她来到颐和园东宫门外时,竟瞧见三三两两的人影,下了马车走近后才看清楚,原来是刚毅、怀塔布与许应骙三人拖家带口地跪在颐和园宫门外。

静心与阿瑟陪着载潋缓缓向宫门处走,载潋略回头,去看跪在身后的几人,他们声泪俱下,口口声声哭喊着,“皇上冤枉奴才们啊,奴才们求太后做主!…”他们身后的女眷和孩子们也跟着一块儿流泪。

载潋忽想起很早的时候,有名太后派来的太医冒充承皇上旨意,入府给阿玛看病,被载潋一怒之下赶走了。可如今面对这些人,载潋早已没了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

载潋看到颐和园的宫门徐徐敞开,竟瞧见穿着一身翠绕珠围的锦衣华服的荣寿公主从里头缓缓走来,自从六叔薨逝后,载潋已有许久没见过公主了。

此刻载潋忙立在原地福身请安,“奴才载潋请公主安。”

公主上前来扶了载潋起来,道,“起来吧,皇额娘吩咐我出来迎迎你。听说你到了,我得了信儿就出来了。”载潋起身后又忙颔首,“劳烦公主大驾,奴才不胜惶恐。”

公主没有再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跪在颐和园宫门外的怀塔布等人。

载潋留意到公主的举动,心想大概也是太后得知了消息,让公主出来瞧瞧外头跪着的人,才以迎接自己为借口。载潋也跟着大公主转过头去瞧,只见怀塔布抬起头来望见了大公主,于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求道,“公主,公主!您帮奴才说说情,让太后见奴才们一面吧!”

载潋见公主不说话,于是自己也不说话,随后居然又听到刚毅高声道,“三格格!您今日是清清楚楚瞧见了的,他们维新派的年轻人欺人太甚,哪儿还给我们立足的地方!太后信任您,您替奴才们通传一声吧!”

载潋转头看了看公主,见公主仍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也不敢僭越,只跟着公主往颐和园里走。

宫门合起,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载潋在心里细细思量,太后心中可是十分亲近刚毅等人的,更何况这怀塔布还是太后的同族人。太后何苦做出闭门不见的架势来呢?

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太后要演戏给外人看,让外臣与听到风闻的百姓们都觉得,自己是已经真心实意归政了的,不再过问政事。

太后就算要见他们,也要做出不情不愿才见的样子来。

载潋自己想明白了,便也不奇怪公主方才为何不说话了。她跟着公主一路走进太后起居的乐寿堂内。

外头正值盛夏,蝉鸣燥热,可太后的乐寿堂内却凉爽舒服。太后坐在西边茶几旁的贵妃榻上,前头放着一只冰鉴,里头分为几格,盛有冰镇的葡萄与青梅。

载潋按礼向太后请安,太后挥手让她起,却连一句话也不问,仿佛早已知道了朝上的动向。

载潋在一旁侍立,候了许久,才听太后问道,“你们从外头进来,瞧见怀塔布他们了?”

公主点了点头道,“是,皇额娘,怀塔布大人就跪在外头呢,还有夫人和几位哥儿。”太后刻意摇摇头叹道,“我几番说了不过问朝政了,他们怎么就不知好歹,还不肯走。”

李莲英此刻便上前来笑道,“太后,这怀塔布大人是您族人,一定是有委屈要诉才打扰您老人家清净的,夫人和孩子们都带来了,您不如就见见他们吧,奴才知道,要是大人们跪坏了身子,心疼的还是您老人家。”

李莲英为太后铺好了台阶,太后心里愉悦,不禁淡笑,从冰鉴里拿出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笑道,“也好,小李子,你去传他们进来吧,他们的家眷就安排在旁边养云轩歇着吧。”

不久后刚毅与怀塔布等人便进了乐寿堂,见了太后就哭诉委屈,太后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冷冷道了一句,“我都知道。”

载潋不禁心惊肉跳,太后的“耳通目达”实在令她惧怕,就算自己没有汇报,这几位当事人没有汇报,太后还是早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静静不问话,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载潋望着门口处,忽见荣禄急匆匆走进暖阁来。载潋不禁更加心惊肉跳,荣禄是太后最锋利的爪牙,难道他已经有了“对策”?

荣禄进来后便例行请安,可当他抬头看到载潋也在时,便顿住了,压低声音道,“太后,奴才想单独和您,还有几位大人说几句话。”

荣寿公主听到此话忽笑,“荣中堂是要嫌我和潋儿多余了?”荣禄却转向公主,颔首道,“奴才不敢,只是兹事体大,奴才不敢疏忽。”

荣寿公主摇摇手,一笑而过。

载潋只好陪同荣寿公主留在暖阁外头,公主捡起盘中几块豌豆黄递给载潋,道,“我听说你爱吃这口儿,特地给你留的,太后的厨房做的,你尝尝。”

载潋连连谢恩,可心思却全在内暖阁的对话上,而公主却仿佛全然不在乎,载潋努力去听,却只能听到模糊的声音,她全神贯注地听,终于听见内暖阁里传来荣禄低沉的声音,“太后,奴才得知,康有为曾在天津小站与袁世凯盘桓数日,恐怕是想要拉拢袁世凯,掌握兵权,奴才认为此事体大,应当重视!”

随后刚毅的声音忽就高了起来,“这个康有为,还想干什么?!掌握兵权难不成想造反!”

“你宣扬什么!”载潋听见太后呵斥了刚毅一句,随后荣禄的声音传来,“太后,此事绝非小事,奴才必须重视,奴才恳请您允许,让奴才到天津控制住兵权,以防不测!”

太后的声音也跟着凶狠起来,“好,此事成败,我全权托付你身。绝不能让维新党人掌有兵权!”

载潋怔在原地,早已对公主的玩笑话充耳不闻,“荣禄…他要去天津掌握兵权,难道他们也有谋算…”载潋在心中细想,越发不安。

载潋深深地不安着,她必须要将此事告诉维新党人,让他们有所准备才是,不然就如荣禄所说,兵权绝非小事,功成或功败,全在此一举了…

此刻她再怕,也必须要冒一次彻底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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