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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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心里咯噔一响,皇上明明是她在医馆外偶然遇到的,并非自己领来王府的,可现在额娘却要自己去太后面前说谎。她心里清楚得很,额娘这样做是想要保护皇上,额娘愧疚,是因为她载潋将牺牲自己的平安。

“潋儿,额娘对不起你,你若怪额娘心狠就怪吧,但你知道的,额娘这辈子只有这一件心事!”婉贞福晋忽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载潋知道额娘此生只有皇上一个亲生儿子,自然会不惜余力地去保护他。

其实就算是额娘不来求自己,载潋也会想尽办法去周全皇上,不让皇上从中为难,更何况载潋心知肚明额娘一直以来的牵挂,她知道额娘这么多年来有多思念自己的亲生儿子。

载潋仿佛已隐隐看到了自己去向太后说过那番话后的下场,她受的一身伤尚未痊愈,此时只感觉害怕得浑身颤抖,可她却没有其余的选择了。

载潋不能拒绝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额娘,因为她出生六个月后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是个先天不足又得不到亲生父母重视的庶出女孩儿,若没有额娘,她活不到今日。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受人为难,那样竟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载潋想至此处忽轻声笑了笑,婉贞福晋以为载潋要怪自己心狠,忙道,“潋儿,你若不愿意…额娘不勉强你…”可载潋却搭了额娘的手腕轻笑道,“额娘,您的心事女儿全懂,女儿这就进宫去和太后说清楚,绝不叫皇上从中为难。”

婉贞福晋更觉亏欠载潋,可载潋却再不看额娘的眼睛,只低头问道,“额娘,这事儿别让哥哥们知道了,我怎么进宫去?”婉贞福晋道,“额娘叫了载泽过来送你,他不会告诉你兄长们的。”

载潋跪了安,便退着身子向外走,走到门口处竟六神无主地跌进了来府的载泽怀里,载泽将失魂落魄的载潋紧紧拥在怀里,疼惜着道,“潋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吧。”

载潋将头埋进眼前人的怀里,却忽然意识到他身上的气息与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差别,她所有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都在最后被她忍回了,她低着头退了几步,礼貌道,“泽公,我没事儿!咱们进宫去吧。”

载潋进宫时,皇上正在养心殿更衣,更衣到一半时,忽听人传珍嫔来了,载湉想这几日的确冷落了珍嫔,便忙命人传她进来。

珍嫔瞧见载湉在暖阁里更衣,便轻巧地走到载湉跟前来福了身行礼,站起来后便接替下了为载湉更衣的小太监,她边为载湉系领口的扣子边道,“万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都不好了?”

载湉并未答话,只是垂着眼眸看着珍嫔为自己系扣子,良久后才道了句,“朕心里慌乱得很,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一样。”珍嫔歪了歪头,睁圆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怎么会呢?皇上别多想了,老佛爷都要去亲自看望醇亲王了,能有什么事儿呢!”

载潋才进储秀宫,宫里的小太监就领着载泽走远了,载潋也不知道他们要领着载泽去哪儿,心里顿时更加慌乱起来,她才追了两步,载泽便回头冲着载潋道,“潋儿!我一准儿马上就回来!你别怕!”

眼见着载泽越走越远了,直到再也看不见了,载潋才断了自己的心思,乖顺地随着李莲英进了太后的暖阁。太后正准备出宫,此时根本无暇理会载潋,也完全不知道载潋突然进宫的目的,于是开口就问道,“你这会儿进宫干什么?怎么不在府里守着你阿玛?”

载潋见了太后便叩头道,“奴才有罪!奴才请太后罚奴才吧!”载潋心里仍怕,此时说出的这句话早已有了哽咽之声,太后一听载潋上来便要自己给她赐罪,不禁一蹙眉道,“你这儿打什么哑谜呢?有什么话直说。”

载潋抬起头来却仍跪在原地,她合了合眼,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眼里滚落下来的泪,她只看见一片黑暗背后额娘那双满怀着嘱托的眼睛,于是横了心道,

“奴才放肆,奴才胆大包天了!昨儿皇上一宿没回宫来,其实都是奴才惹的!奴才不仅将阿玛的病告诉了皇上,还在宫外领着皇上府上去,最后还惹得皇上彻夜没回宫!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怕太后错怪了皇上,伤了太后和皇上之间的和气,所以才忍不住要进宫来说清楚的!”

太后正愁自己早上与皇上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台阶下,也仍旧气昨天载湉私自出宫去彻夜不归,她听了载潋的话,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忽又翻腾起来作乱,于是吼了一句道,“真的是你?!”

载潋垂下头去只道了句,“是奴才。”随后就只等着巨风巨浪来将自己吞没了,太后果真被载潋一番话气得眼前发昏,她竟没想到小小一个载潋竟也能左右皇上的去向,小小一个载潋竟也成了她将皇上完完全全控制住的阻碍。

太后本以为能将载潋拢到自己身边来,就像是荣寿公主一样成为自己的心腹,谁知她不仅没能成为自己监视皇帝的工具,竟还成了阻隔自己控制皇帝的障碍物,她恨不得载潋自此就消失了,可载潋毕竟是宗室近支家的女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正杀了载潋,于是气极了便吼道,“李莲英!拉她下去!赏她几个嘴巴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载潋心如死灰般地听着太后的处置,心想至此风波平息,皇上终于不会再被太后为难了吧!于是她重重地为太后磕了一头,强忍着眼里越积越满的眼泪,高声道,“奴才!谢太后赏!”

载潋就跪在储秀宫外头的长街上“领赏”,宗人府的几个小太监掀了袖子抬了手,才对载潋道一句,“格格,奴才对不住您了!”随后便抡圆了手下去打,便打还要边骂着太后吩咐的话,“叫你敢引诱万岁爷出宫!叫你不长记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

这样的声音周而复始,在载潋耳边重叠着,直到最后她再也听不清太监在骂些什么,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感觉脸上的皮肤都被掀开了一样。

载潋头发上的饰物都被甩掉了,摔在地上摔个粉碎,她眼里的泪顺着脸颊落到嘴边,嘴唇却麻木得一点也感觉不到。直到打够了五十巴掌,宗人府的小太监才大汗淋漓地停下手来,载潋只感觉眼前一片晕眩,身子一歪就倒在了长街上。

小太监回去复了命交了差,便立时走了,只有李莲英出来扶摔倒在地上的载潋,还没将她扶稳便道,“格格,刚才太后吩咐了,叫您回去闭门思过。至于皇上那边…太后也吩咐了,说您就不要再见皇上了。”

载湉此刻更过了衣,尚没有听着太后宫里的消息,便同珍嫔多说了几句,载湉想起戴恩如早上来回话说珍嫔身子不适,便问她道,“你身子舒服些了么?”

珍嫔蹙一蹙眉,歪了歪头道,“奴才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这几日睡也睡不下,进也进不香的…”载湉心里听得着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啊?请太医了没有?”

珍嫔向身边的载湉凑近了一步,忽然猛地环住了载湉的脖颈,娇媚笑道,“奴才不用请太医!奴才自己就知道病根在哪儿,就是总也见不着皇上闹的!要是皇上多来瞧瞧奴才,奴才一准儿就好了呢……”

载湉忽被珍嫔的顽皮给逗笑了,感觉心里沉重的心事也瞬时轻了不少,他点了点珍嫔的鼻尖道,“好你个丫头,既然这样,今儿朕从醇王府回来,一定好好儿陪陪你!”

此时的载泽正诚惶诚恐地坐在皇后的钟粹宫里答话,载泽本来并不知道皇后传他过去的用意,此刻却已全然知晓了,因为皇后的妹妹叶赫那拉氏静荣就坐在皇后的身侧,这会儿正同自己一块品茶闲谈。

皇后问载泽道,“泽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迟迟都没成婚?”载泽原先便听府里人向自己提起过皇后的亲妹妹静荣,同样是太后的亲侄女,那时他全然没过心,只是打发了府里人道,“我心里都有数了,你们就别乱替我操心了!”

谁知他本以为是府里人胡乱提起的事,竟有一日劳动了皇后亲自同自己说,而且静荣本人就在自己眼前。载泽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颔首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还不成器,哪儿能急着成婚呢。”

皇后忽然轻笑道,“泽公太自谦了,宗室里若寻泽公这样相貌才学的人,可是不多的!哪像泽公说的这样呢!你说是吧妹妹?”皇后斜睨了一眼静荣,静荣便羞红了脸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泽公的相貌才学在宗室里都是出众的。”

皇后想说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宫女红儿进来传话道,“皇后娘娘,太后那边儿和醇王府小格格说完话了。”皇后一听此话,也不能再和载泽说下去,便忙笑道,“泽公快去吧,来日咱们有的是机会谈呢!”

载泽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感恩太后算是帮了自己一次忙,便忙向皇后跪了安,一路匆匆地去了。他才跑到东华门内,便已看见了载潋站在门外等待自己的背影,他只感觉心里的血液都跟着温热了起来,急忙加紧了步子跑过去,喊了声,“潋儿!”

载潋回过头来时,载泽却惊得再也跑不动了,他只见载潋左右的脸蛋上全是密密麻麻又红又肿的掌印,嘴角边还挂着点已经干了的血迹。载泽忽想起载潋进宫的目的,那是他从醇亲王福晋处听来的只言片语,他本已有所准备,可当他真正看到载潋受了这样的委屈时,却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悲愤交加。

“潋儿…”载泽极力忍住自己要崩溃的情绪,生生压制住自己语气里的万般疼惜,只因为此时尚在宫门口。载泽伸手将载潋环进了自己的怀抱,这一次载潋没有向后躲,而是站在原地愣愣地落泪。

她看到载泽此时无比压抑痛苦的神情,又想到每一次皇上被掣肘时的无奈,忽然不知名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载泽望着载潋,心疼地问她道,“什么为什么?”

载潋此时只望着载泽笑,笑声无力又苍凉,连带着眼角边的泪一起消逝在风中,她忽道了一句,“为什么…这天下难道不是我爱新觉罗家的么?为什么……你、我、哥哥们、还有皇上……所有人!都怕她?”

载泽忽然被载潋的话吓得愣住了,他忙去捂载潋的嘴,道,“潋儿你说什么呢?快不要说了!”

载潋再不理会载泽,只是默默地向马车去走,忽听见有从东华门进宫的小太监闲谈,“太后跟皇上都去瞧醇亲王了…”载潋忽然间感觉心口一阵剧痛,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能躲进旁人无法再闯入的禁地中去了,谁知皇上竟又闯入了她的禁地。

载潋向来不擅长反抗,尤其在面对皇上时,她总是任由皇上将自己彻底撂倒,反抗也反抗不得。

她此时怕极了面对皇上,她今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平安,若是再见皇上,不小心将一切都说破了,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就要前功尽弃。

载潋忽然感觉冷风刺骨,她猛地咳了几声,忙扶住了身旁的马车才没有踉跄,载潋感觉心口里发热,她又剧烈地咳了几声,用绢子去擦时才看见上面殷着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载泽将她手绢上一片鲜红都看见了,急得不知所措又痛心疾首,道,“潋儿!这……你怎么会……”

载潋看见载泽自责又心疼的模样,只将手绢收了,她知道自己方才是听了小太监们说皇上去了醇王府才会心口里发热的,自己是急火攻了心,却安抚载泽道,“泽公别急,我不过是刚才受了几巴掌,牙碰破了嘴唇而已,血都是嘴被磕破了弄的,哪儿至于那么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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