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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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冒着寒冷刺骨的大雨一路向养心殿走,却在养心门外听得门房通传的小太监道,“万岁爷这会儿不在养心殿,前脚才去了珍主子的景仁宫呢。”

载潋心里一阵悲伤失落,却也狼狈地高兴,因为不必担心自己见到他以后又溃不成军。载潋扔了伞,在养心门外跪倒叩了三个头,算是向皇上谢了恩,才缓缓从雨中站起身来。

载潋身上还带着珍嫔的照片,她给皇上磕了头以后还要去景仁宫给珍嫔送相片。

载潋独自撑着伞,却仍感觉雨水不断地往脸上溅,她踩着脚下的花盆底,脚上拼命使着劲才未曾摔倒,载潋一路走在被雨水打湿的长街上,只感觉右脚脚腕上传来的疼痛一阵比一阵钻心。

才到景仁宫外的长街上,载潋就已看见珍嫔身边的小太监戴恩如和皇上身边的太监王商、寇连材颔首站在宫外。

王商瞧见载潋一瘸一拐地往景仁宫走,忙小跑着上前来迎了两步,道,“是格格来了呵,可不巧这会儿万岁爷在珍主子宫里,正起兴呢……要不奴才给您通传一声儿去?”

载潋深吸了口气,只感觉雨水中潮湿的气息直往自己的身体里灌,她拼命想使自己冷静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半晌没说话,只感觉眼底越来越酸,最后便任由泪水流下来和雨水混在一起了。

王商见载潋眼底发红,忙问道,“呦格格这是怎么了?”

载潋忙揉了揉眼眶,笑道,“没事儿!我这是雨水溅眼睛里了,谙达不用去通报了,免得扰了皇上兴致!我把照片给谙达了,麻烦谙达转交给珍主子。”

王商连连应着,接过载潋手里的照片,而后颇有些担忧地抬头望了望有些憔悴的载潋,悄声道,“格格,皇上是真挂心您的,您要不再等等……哎算了,奴才忘了您脚上伤还没好呢!”

载潋不禁轻笑,道,“谙达别担心,我这儿好着呢,也请谙达转告皇上,就说奴才进宫已经谢了恩,也请过安了,不敢扰皇上兴致,就先回去了。”

“是…格格您放心。”王商低着头,颇有些心酸地应了声。载潋含着泪微笑了笑,便转身沿着原路向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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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载湉正坐在景仁宫的正殿东暖阁里屏风前的茶案旁,望着珍嫔握着手中的笔,如笔下生风,不出一会儿便画出一幅仅用水墨勾勒出的画来。

珍嫔怀里捧着那幅才刚刚画好的画,转头向载湉笑道,“皇上猜臣妾今儿画了什么?”

载湉看薄薄的宣纸背面已露出了画上的内容,不禁笑珍嫔,道,“傻丫头,朕都看见了,还猜什么啊?”

珍嫔此时才低头望向怀里的画,不禁羞红了脸,羞涩地笑道,“皇上都看见了还不提醒臣妾,让臣妾在皇上面前出丑……”

载湉含着笑站起身来,走到珍嫔面前弹了弹珍嫔的脸蛋,宠溺地笑道,“出什么丑,朕最喜欢你活得这么真实了。”

话毕后,载湉接过珍嫔手里的那幅画,见珍嫔用几条简单的线条在纸上勾勒出了自己的半身像来,眉目间神色活灵活现,不禁惊喜地笑道,“珍儿,朕用‘才女’来形容你也不为过了!”

珍嫔含羞地望向了载湉,依靠在他怀中笑道,“臣妾眼里都是皇上,所以笔下画的也就是皇上了!臣妾可不想做什么才女,只是做皇上的宠妃!”

载湉拍了拍珍嫔的肩,他的目光望向窗外,见王商疾步跑出景仁宫去迎了什么人,他还想看清楚来人究竟是谁,却又听到珍嫔对自己笑道,

“皇上,来看臣妾昨儿刚做的这身衣裳,皇上觉得怎么样?穿上像不像玉树临风的少爷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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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潋才走出狭长的长街,却在转弯处遇着了荣寿公主坐在轿辇上,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载潋忙擦了擦眼底的一片泪意,蹲下行礼道,“奴才给公主请安,恭请公主万福金安。”

荣寿公主昨天才从太后那儿听说载潋伤了脚,心里正在记挂,今天却在宫里见着了,便忙亲自从轿辇上走下来,扶了载潋起来,也没有寒暄,便径直问道,“你脚好些了吗?”

载潋听得公主关怀自己的伤,忙诚惶诚恐答道,“回公主的话,好多了。”

荣寿公主此时正要去给太后请安,见着载潋在宫里,便牵起载潋的手来,领她往轿辇上走,道,“走,跟我去给太后请个安。”

载潋吓得不敢和公主同坐轿辇,忙向后退,道,“奴才自然该给太后去请安,可奴才不敢坐公主的轿辇,奴才一边儿走着就行了!”

荣寿公主笑载潋傻,道,“我这是看你脚伤了的份上!别推脱了啊,还害我跟你这儿淋雨!”

载潋也不好再推脱,只好和公主一起坐上了轿辇,路上公主只问载潋道,“今儿进宫做什么来了?”载潋如实回答道,“奴才来给皇上请安,还给珍主子带了她托奴才洗的照片。”

荣寿公主心里疑惑,不禁又问道,“珍嫔托你去洗照片?宫里不是有照相师吗?”

载潋也不知道珍嫔为什么一定求自己帮忙洗照片,这会儿只好回答公主道,“奴才也不清楚,只有照办了。”荣寿公主虽不再问,却也在心里暗暗存了一个疑。

那天户部的人来给太后看颐和园工程最新近况的图,储秀宫内内外外一片人潮涌动,李莲英出来迎荣寿公主和载潋,便抱歉道,“公主,格格,实在对不住,这会儿太后正和户部的人商议园子的事儿,李中堂还在边上等着呢,您二位要只是请安,太后吩咐,磕个头就回吧。”

荣寿公主听了李莲英的话,连话也没接,领着载潋直接在雨水里跪了,磕了头起身就要走,却又在宫门口驻了足,对载潋道,“潋儿你先回吧,我等着李中堂走了,再见太后一面儿。”

载潋颔首给公主行了个礼,便匆匆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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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湉才从珍嫔的景仁宫回养心殿,他一路上端坐在御辇之上,只听见头顶的伞上传来又急又密的雨声,抬头时望见远处的长街上漫着白茫茫一片雾气,低头又看见宫墙脚下的积水顺着水渠湍急地流,不禁又想到御花园的浮碧亭里去听龙头吐水的声音了。

浩浩荡荡一列依仗才进养心殿外的宫门,王商便赶忙着跑上前去准备扶皇上下来,王商仰着头问皇上道,“万岁爷,今儿天冷,您就别再出去了吧?”

皇上没回应王商的话,只等御辇落稳了,他才低头走进王商撑的伞下,不经意问了一句,“今天潋儿没进宫吗?”

王商小跑着才跟得上皇上的脚步,他一路给皇上举着伞,一路回话道,“回万岁爷,今儿载潋格格进宫了,还到景仁宫想见您呢,奴才本来要给格格通报的,但格格说不用了,就一个人回去了。”

载湉此时才走进养心殿的房檐下,他听至此处猛然驻了足,他目光犀利地转过头去看着王商,厉声问道,“潋儿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朕?!”

王商此时瞧见皇上目光中怒火仿佛就要将自己吞没,又想起昨夜里皇上担忧载潋到寝食难安的模样,心里早就清楚载潋对于皇上而言特殊的意义了。

王商此时慌忙就跪下道,“万岁爷恕罪啊!是格格说了不必通传,奴才这才自作主张没给您传话了……奴才又瞧格格着急要走,脚上的伤也没好利索,更不敢多留格格了啊!”

此时寇连材捧了一块仔细折叠好了的巾绢,跑过来为载湉理清了身上落的积水,载湉才转过头去长出了一口气,对跪在脚边的王商低声道了一句,“你起来吧。”

王商才刚刚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载湉忽又转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问道,“潋儿走了多久了?这会儿出宫了没有?!”

王商忙颔首答话,“格格要是又去给太后请了安,奴才估摸着这会儿还没出宫呢。”

载湉一听此话,忙一把挥开围在身边的一众小太监,伞也来不及撑上就向外跑,王商和寇连材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喊道,“万岁爷!您等等奴才着……”

载湉忽停下了脚步,因为雨中的风席卷起一股珍嫔留在他身上的脂粉香气,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胸口前的一团龙纹,香气便阵阵扑面而来,他心里觉着若是穿这身衣裳去见载潋,实在别扭,他又担心自己迟了会追不上载潋,于是吩咐王商道,“去给朕换身衣服来,快点儿!”

王商愣了片刻,他想皇上不是着急去追载潋吗,怎么又要换衣裳了?不禁开口问道,“万岁爷,这身衣裳不是见珍主子前才换的么?”

载湉冷厉地回头扫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得一句话也没有说,王商瞧见皇上的目光,只感觉心下一凉,匆忙去养心殿中取了全新的衣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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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载潋正跟着来时的小太监一路向回走,她走到景仁宫外的长街上时,听前面引路的小太监道,“格格,奴才听说皇上回去了,您不再去养心殿给皇上当面请个安了吗?”

载潋心里忽然动摇了,只是当她想起载涛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让她远离皇上,才是真正为皇上好。

载潋终于只是摇了摇头,淡笑道,“不去了,不打扰皇上看折子了。”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也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一言不发地领着载潋往回走,载潋只感觉心神都被抽空了,漫无目的地走在漫天的大雨之中,忽然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去看,已听到载湉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还躲着朕了?”

载潋只感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感觉心底那一道防线终于在听到这声问话后突然崩溃,她不知道应该要回答什么,只是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去下跪,高声道,

“奴才载潋参见皇上,皇上恕罪…是奴才不敢打扰皇上,所以才没去当面给皇上请安的。”

载潋只感觉自己心里的委屈终于在见到这个人以后愈发浓烈起来,她恨自己不争气,还没说什么就哭得停不下来。

载湉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亲自扶了载潋起来,而后用手擦去了她脸上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的泪水,笑了一句,“瞧这小脸儿,都花了。”

载潋只感觉心砰砰地狂跳不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载湉打量了载潋半晌,才又脱口说了一句道,“朕瞧你这一天没少跪吧,脚还没好呢,就别跪了。”

载潋此时也不再跪了,只是低着头诺诺地道了一句,“奴才谢皇上。”

载湉见到载潋后,才觉得这几天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他实在害怕阿玛苛刻的责罚会带给载潋磨灭不平的伤害,载湉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何日起,自己竟然这么在乎这个并非亲生的妹妹。

载湉此时转过身去从王商手里接过了伞来,举过了载潋的头顶,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摆在载潋眼前,笑道,“走,朕带你去个地方。”

载潋抬起头来看着皇上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多么希望就这样紧紧攥住再也不放开,可她想到家里人对自己的万般嘱咐,“远离皇上!才是为了皇上好!”她就感觉心一阵阵绞痛着,也不敢伸手去握紧皇上伸过来的手。

载湉见载潋半晌也不来抓自己的手,便轻声笑了一声,伸过手去主动牵住了载潋的手,拉着她一步步向前走,道,“走吧,有什么心事就和朕说说。”

载潋只感觉自己左手掌心传来的温暖将全身都温暖了,她紧张得不知所措,自从她得知载湉的真实身份后,她就再也没有牵过他的手,从前和他牵着手奔跑在太平湖畔的景象已快要在脑海里模糊不清了。

载湉领着载潋一路走进御花园西南角的浮碧亭里,浮碧亭位于御花园御湖之上,今日雨大,御湖桥头上的龙头便源源不断地吐着积水,一股股的积水宛如泉水般落入碧绿的御湖中。

载湉坐在亭子中,他笑望着载潋一直闷闷不乐的神色,此时他屏退了身边所有人,对载潋笑道,“潋儿,朕从小就喜欢在这儿听雨,你是第一个和朕一起在这儿听雨的人。”

载潋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载湉,她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奴才竟是第一个吗,皇上没带珍主子来过吗?”

载湉忍不住地高声大笑出声来,他心里暗暗笑这个丫头傻得可爱,却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想带载潋来这里听雨。

载湉望着犯醋意的载潋笑,他抚了抚载潋耳边的碎发,载潋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奴才以为皇上有了珍主子,早就忘了奴才呢。”

载湉闻声,忽站起了身来,将载潋环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渐渐收起了笑意,心疼地问道,“傻丫头,你乱想什么呢?你是朕的妹妹啊,朕怎么会忘。”

载湉说过这一声“妹妹”,连自己的心都颤抖了,他不知道在自己心里,究竟是不是只将载潋看作了“妹妹”?那个在寒冷的冬天里给自己带来温暖的女孩儿,他真的只将她看作妹妹吗?

连载湉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

载潋此时静静靠在载湉的怀里,只感觉这几日来所有的委屈都在瞬时间爆发,她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苦楚,她抬起手来将载湉回拥在自己的怀里,她将头扑进载湉的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皇上,奴才好怕!奴才好怕,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着皇上了…”

载湉听得载潋哭的声音,只感觉心都要跟着碎了一般,他抚着载潋的背,安慰道,“别怕,别怕…”

载潋紧紧攥着载湉身后的衣裳,她的眼泪将他胸前的团龙纹都打湿了,载潋哽咽着道,“阿玛不想奴才再进宫见皇上了,奴才真的怕…皇上会忘了奴才!”

载湉心里也感觉愧疚,竟然安抚不了没有安全感的载潋,他曾经答应过她的“你放心”,他一直都记得的,他知道载潋担心的是珍嫔,可世事难料,他自己也没想到珍嫔有那么讨他喜欢的性子。

“潋儿,朕要你进宫来见朕,谁都拦不了你!”载湉此时将载潋拥得更紧了些,因为他感受到她身上此时的冰凉,“你不会见不到朕的,你放心,永远不会的……”

载湉就这样紧紧拥着载潋,希望自己能是她在寒冷的大雨中唯一的一点温暖,他受不了她哭的样子,也看不了她缺乏安全感时模样,他的心曾跟着她一起笑,今日也跟着她一起哭。

载湉此时只想把她拴牢在自己的身边,却无奈他是皇帝,也做不到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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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颗大糖了吧!!

嘻嘻嘻哈哈哈!!

我需要你们的repo!!(害羞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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