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归 第45节(1 / 2)
说完全不一样又不准确。最初认识他时,他也一样,如出一辙地带着偏见和自以为是,但不一样的是,这不长的时间里,他不断了解学习这个他认知之外的世界,不断自我修正。也能看出他小心翼翼地在尽量选择一些中性的、非侮辱和歧视性的词语来描述这一切,虽然这让他的语言看起来不太流畅,甚至有点怪异。
比起那些固执己见,以为自己的认知就是全世界的人,这太难得了。
宋书华清楚地知道,想要去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和思维方式有多困难。而要一个人去做这样的自我改变,相当于是摧毁自己一部分认知再重建,这不仅困难,还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样的尝试,是否全部是源于他对爱人的感情呢?宋书华简直有些嫉妒那个陌生的跨性别者了。
【我的异装癖,或许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但我觉得,和家人的关系更大一点。】
【我父母是最传统的那类父母,父亲严肃、不苟言笑也很要强,对孩子的控制欲特别强,母亲对父亲言听计从。大概从我出生,我的每一步都必须准确踏在父亲给我定好的道路上,就像那些被凹成各种造型的盆景,好看是好看,但对于植物来说,却是一种畸形状态。】
【期待一颗长期种在花盆里,被随心所欲修建枝丫和扭曲造型的植物,能像野生植物那样向阳茁壮地成长,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宋书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讲这些,这些他花了好多年才想明白的道理,才完全接纳的自己。
对方输入好一阵,发出疑问——
【你既然都知道自己并不“向阳茁壮”,为什么不尝试找一个“植物医生”,把扭曲的枝丫掰回来呢。】
看到“向阳茁壮”和“植物医生”,宋书华笑了笑。
这个人实际内心还是温柔的吧,只是看起来有些莽撞。他对待陌生人都这么小心翼翼,对待他的爱人又会是怎样?
别人的小心和忌讳,反倒会令自己胆大。
【你想说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至少可以尝试。】
【看过很多年,没用的。植物去看医生,但那双握着剪子给它树造型的手不停,又有什么用呢。】
【再说,我也不想看。这是我生活中最后的一点自由和快乐了,是它一直支撑着我活下去。】【如果一个人,一点点快乐和自由都没有,我想他一定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
宋书华说出这些伤感的,甚至是令人有些绝望的话,但意外的是,他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那些一层层压着他的东西,随着这样的吐露,被一层层揭开,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进来。
但对方却久久没有说话。
【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对方突然语无伦次起来——
【不,没事,没关系,你尽管说你想说的,什么都可以。】
宋书华笑得很温柔,长睫毛覆盖的瞳眸里,含着一点光亮。
【没什么了,我说完了。】
【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失去面对着世界的勇气。人活着,所有的一切才是可以追求的,才有无限希望和可能。还有那些深爱着你的人,如果你有个什么,他要怎么办?】
深深爱着自己的人。宋书华想说,并非所有人都有你的爱人那样好的运气。
但他很快又积极起来,虽然没有这样知心知意的爱人,但现在已经是他最好的生活。
即便他不喜欢对方,丈夫也是他最可靠的避风港,这一点让他打心眼里感激。而且他也知道,丈夫对他们的婚姻有诸多不满,对他不去工作也不满,即便这样,也没有苛求他什么,生活中更是从未苛待过他。所以一旦想到这些,愧疚感就会折磨得他不好受。
【放心吧,最难的那一段早就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也不会再有那样的时候了。】【谢谢你!】
第56章 亲近
这天陆明臣回家特别早。
宋书华午觉刚醒,正坐沙发上犯迷糊,他就看见丈夫从门里进来,匆匆忙忙脱了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一把抱住他。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明臣,怎么了?”
丈夫不说话,只是紧紧箍着他的臂膀,箍得他骨头咯吱作响。宋书华费力地抬起手臂推了推:“疼……”
陆明臣这才松开了些,垂着眼睛看他,是宋书华不太明白的神情。他便又问道:“今天回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怎么,想你就回来了。”陆明臣说着话,装作不经意地捞起丈夫的手,捋开绸布的睡衣袖子。再次确定了两只手腕内侧白皙温润,并没有疤,连浅淡的痕迹都没有。
一早到公司就和手机里的丈夫聊天,今天意外聊了很多,也聊得很深,丈夫终于对他敞开了心扉。而那心扉深处陆明臣从未触碰到的伤痛和绝望,不仅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更吓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和丈夫结婚马上八年了,加上婚前,他们认识快十年了。这样一个和自己朝夕相对的人,这些惨痛的过去,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
陆明臣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总觉得以前的日子全都白白浪费了。他想不通丈夫到底爱不爱他,茫然怀疑,甚至为了释放内心的痛苦放纵自己。但这一切都像是他和丈夫都各自在自己的圆里兜兜转转,而他们两个的世界,在此之前从未相交过。
整个上午都没有工作,中午丈夫下线后,他越想越心惊。那种忧虑不可消除,迫使他非得半途跑回家来看一眼。
看陆明臣这样迫切,又听他说这样的话,宋书华有点难堪,跟着耳朵红了。
他撇开眼睛:“工作要紧,我一直在家,又不会去哪里。”
“工作没有你要紧,什么都没有你要紧,你知道吗?”
“明臣……你,怎么啦?”
陆明臣再次把丈夫拥进怀里,轻吻他的头发,跟着鼻子发酸:“阿华,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要紧,你是最重要的。”
“我爱你。无论你怎样,我都会爱你。”
无论穿女装,还是变装表演,在生死面前,在好好活着的信念跟前,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丈夫在手机里说那话的口气如此平淡普通,一个人能把这件事如此条清缕析、云淡风轻地讲出来,那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他不知道的时刻,丈夫竟一次又一次思考过这件事。光是想着,他就冷汗直冒,恐惧像一只手,直接攫取他的心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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