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归 第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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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人都静了一刻,宋书华只是捏着汤勺的手指紧了紧,没说话,也没抬头。

二叔拉了一把他儿子:“两杯酒下肚,又醉啦?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都说了些啥鬼话,给你弟道歉。”

席间一时僵持住了,宋父沉声发话:“书华,你又不抽烟又不喝酒的,去坐你妈那桌。”

宋书华端了碗,默默换了张桌子。

陆明臣有些火,但碍着宋父在场他不能发作。他频繁地回头去看自己丈夫,发现他依然脸色淡淡,表情温和,融进那帮女人里也毫不违和,似乎对自己堂哥的侮辱无知无觉。

但他不是这忍气吞声的性格。

饭局结束,宋庆学醉成了一滩烂泥,缩到了饭桌底下。他耷着脑袋,吐了自己一身,被他妻子和母亲一起,死猪一样拖出了院子,留了一地的污秽和一串笑骂声。

陆明臣回头看隔壁桌,丈夫早就不在那里了,并没有他堂哥出尽洋相的这幕。

喝得头昏脑涨的陆明臣,心头涌起一点失落感。肚子里翻江倒海,他扶着桌子一路去了卫生间。吐完出来,在院子里看到一个人在冷风里站着的丈夫。

“怎么站在这儿?”

男人受到了一点惊吓,转过头:“没什么……院子里梅花开得挺好。”

“你喜欢梅花?”

“……也不是,进去吧。”

他跟在丈夫身后,克制地走成了一条直线,丝毫没有露出醉态。

回到屋里,听宋家人聊天。宋父突然说:“小陆啊,公司现在经营状况不错,你也越来越忙,也该叫书华是帮帮你。他好歹也是研究生毕业,也有在公司工作的经验,多少都能帮上一些忙的。”

“爸说得是。”他又看丈夫,“阿华负责打理我们家,平时也挺辛苦,我是不想他太累。”

宋父了解自个儿子,倒是信女婿的这番说辞。他看向自个儿子,眼神严厉不少:“一个大男人不出去打拼事业,天天在家里转来转去的,有什么出息。

“你真心想帮小陆,不是给他做两顿饭,洗两件衣服,你要在事业上替他分担压力。两个人在一块儿打拼多好,我看你在家迟早呆废了。”

“阿华也有工作,他在艺术学校教学生。”陆明臣替他解释一句。

“那也算个正经工作?我告诉你,春节节后,你就给我回公司去。你才姓宋,别让小陆一个人把咱全家的活儿都干了。”

到这儿,宋父才说出了这番话的重点——不要把公司命运系在陆明臣一个人身上,他毕竟姓陆。在座的其他宋家人也多少听懂了些,帮着劝了两句。

宋书华全程没有说话,只在最后点头,说:“我知道了。”

驾车返程时,夜幕已经逐渐拉开。

公路两侧的路灯在某一个瞬间全部点亮。今天是宋书华开车,陆明臣坐在副驾驶,一个个的路灯从他们头顶闪过,反复点亮他们的脸,又反复熄灭。车厢里沉默得有些压抑,陆明臣摁开音响。

陈奕迅的声音传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陆明臣把声音调小,小到了背景音。

“爸说让你开了年来公司,你有没有心仪岗位?”

宋书华摇摇头:“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工作了,对公司现在的业务不熟悉。”

“我正好缺一个助理,想试试吗?”

总助,比起经理、总监这样的位置并不够有份量,但其实是连接和协调总经理和下面各部门最重要的枢纽,需要在公司全体业务的把控上拥有和总经理一样的熟练度。这是个能让人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公司和参与决策的位置,应该最符合老丈人对他儿子的期待。

陆明臣不是不知道老丈人打的主意,而宋国强的担忧并非无中生有。自五年前他脑梗住院加各种恢复治疗耗费了大半年,就无法再回到工作岗位,公司就全权到了陆明臣手里。

他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和业务的更新,引进不少最先进的机械设备,高薪聘请高级技工,把业务从普通的技术加工升级到了紧密仪器的加工。随着技术革新,客户也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宋国强在时的老客户在企业的年销售额里总占比还不足百分之五。

就算哪天宋国强不再待见他,联合他宋家的几个董事会成员把他一脚踢了。陆明臣完全可以另起炉灶,从现公司里把客户全部接手,给宋家留一个空壳。

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这么做。宋国强对他有知遇之恩,宋家当年那个小工厂也是他大展拳脚的基础,没有宋家,就没有他的今天。而且宋国强还把自个儿子交给了他,光是这份心,他也不能背叛。

他提出了一个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建议,却没想到宋书华突然说:“明臣,这工作我做不了。”

“不会很难的,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车子在夜色里安静滑行,宋书华酝酿良久。到最后情绪似乎有点崩溃,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有些怯懦地请求道:“明臣,我真的没办法做这样的工作……”

……

沉默渐渐蔓延开,陆明臣多少能够理解丈夫这话的意思。

他平日几乎没有社交,更没有朋友。社交技能也是用进退废的道理,他常年和小朋友打交道,自然会觉得应付成年人世界的交际很困难。

陆明臣无意逼他:“我知道了,我会去和爸说的。”

“谢谢。”

明显感觉到丈夫松了口气,奇怪的是他自己也松了口气。

可能是出轨这种事并没有回头路可走,一旦做了便会永远打上这个烙印。不管什么原因,他违背了结婚时的誓言,就给他们的婚姻打上了永恒的污点。别人不知道,但自己知道,以后不会再做,但过去做过的事实并不会改变。

陆明臣突然发现,他面对丈夫时,永远无法做到理直气壮,即便对方也许永远不会发现这个事实。

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获得额外的东西也必须付出额外的代价,这点陆明臣第一次选择出轨时就已经想明白的。当然这个代价也包括内疚和承受见不得光的秘密的折磨。

“阿华,我当年跟你求婚,你怎么一口就答应了?”

“嗯?”

“我是说我当年和你求婚,我以为你会拒绝。”

这话问出来,陆明臣才觉得奇怪,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今天才第一次想起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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