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海棠花十三夜深花睡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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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元婴中期这一关,左耀卿谨慎万分。

他体内的灵力早在半年前就几近漫溢,战场上杀伐过重,魔气横行,数次诱他在危急之时冲关,幸而都被左耀卿用秘法生生压制住了。

上回渡劫,若非南山道人出手相救,恐怕他和花颜早就成了白骨一堆。

然而,这样死里逃生的结果,也是有代价的。

旁人都惊叹于他修炼神速,唯有兄长看得分明,他现下的状况险之又险。

“若你此刻冲关,进阶之率不足五成。”左昭恒如是道:“你伤势未愈,魔气未除,万万不能急于一时。理应先稳住根基,再徐徐图之。”

除却斟酌兄长之见,左耀卿反复思量,终于赶在立冬前卸了宗门内所有俗务,交代了些要事,便欲前往长留山上闭关。

双亲已故,兄嫂那里自不需要他费心,如今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花颜一人了。他原想不告而别免她担忧,可临行前一日,他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去了清平居。

去时,花颜正坐于榻边收拾衣物。

左耀卿立在她身旁看了半晌,低低开口道:“这冬衣此时穿来尚早,理它作甚?”

花颜回望他,平静反问道:“你说过的,长留苦寒。若不带些厚实的衣物,我又怎么在山上度过这一季凛冬?”

闻言,左耀卿顷刻愣住了:“你……要随我一同前去?”

说罢,他又立时皱了眉,否决道:“不可。我欲闭关叁月,出关已是来年,你且在家中安心等我便是。”

花颜停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起身。她只及他胸口的位置,偏过头,抬手便勾住了他腰间悬着的剑穗。

她轻声道:“以往冲关,你从不避着我,这一回,你又怕什么?”

男人身子一僵。

花颜继续道:“我猜,你是怕自己再也回不来了罢。既如此,你若不带我同去,说不准眼下便是咱们最后一面了。”

他一把攥住她沁凉的手,戾气上涌,恨声道:“你自然是盼着我再不回返,好从此脱身。阿颜,你如今还以为自己能离开吗?若我死了,定然……定然……”

他吸了口气,咬着牙,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吐出最后半句。

“我绝不留你独活。”

男人掌心火热,用力扣紧了她,可花颜却听出了他暗藏的所有颤动与不安。

于她,威胁是最无用的,因为她已没有什么值得被胁迫的东西了。

他果真带她去了长留,相伴他们二人的,只有漫天遍地的肃雪寒冰。

虽说早有准备,可以花颜的修为,面对这座仙山上无孔不入的凛冽寒气,终究还是难以招架。

进入石门闭关前,左耀卿看了眼蜷缩在洞府内瑟瑟发抖的花颜,什么也没说,只将一物留给了她。

是他的本命剑。

花颜独自抱着剑,感受着周遭环护的灵罩,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门后的身影,笑着落了泪。

她在长留山上住了七日。身为天灵根修者,最要紧是静定之极,如此方能以天养神、稳固根基。七日,足够左耀卿收心离境,彻入无物。

而她也该走了。

左耀卿将本命剑留给她,是为护她周全,也是笃定她无法越过正主随意驱使此剑。她与他已经离心,甚至连剑鞘都难以拔出,这是他亲眼见过的。

花颜心中忍不住轻叹,自负,会成为他们兄弟最大的弱点。

长约叁尺,脊有冰纹,灵为霜华。花颜握着他的本命剑,闭了闭眸,玉腕轻动,顷刻便抽出了锋刃。

终究只是件器物罢了。剑随心动,她的真心,从来只有她自己知晓。

这是一柄极上品的灵器,虽然在她的手上显得有些暗淡无光,可在左耀卿的手上几乎可以称作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剑锋所指之处,不知斩灭了多少亡魂。

而今日,它所要沾染的,便是她的心头血。

明晃晃的寒光映在她嫣红的眸中,一声铮然飒响之后,她竟毫不犹豫地将剑尖送入了自己的心口处。

好冷。

花颜死死攥着剑柄,狠下心来,又让那剑尖深入半寸。

霜白色的冰纹骤亮,剑气势如破竹般侵入体内。她的血顺着那纹路,缓缓地、蜿蜒流过。

很快,她的嘴角也开始溢出鲜血,缕缕鲜红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襟,滴落在地,绽出血色的花。她一边发抖,一边轻轻喘气,只觉得浑身的温热都快被剑灵夺走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你也算帮了老夫一把,老夫便赠你一言。姑娘,若想达成心中所愿,需得借助一件外物。”

“……何物?”

“……那左家小子自诩精于算计,却罔顾规矩,将最大的把柄亲手递到了你手中——世人只知剑认二主,始终以原主为先,可若其中一主命不久矣,便可越过原主驱使此剑。”

“……命不久矣?”

“……以心头血养之,你便能用他的剑,杀了他。”

万仙山上。

左昭恒方才见过妻儿,闲话过家常。可一出院门,原本缱绻温和的思绪,一瞬便乱了。

时隔半月有余,左昭恒又听见了那首曲子。

依旧是熟悉的方向,熟悉的琴音,他早就决心不在理会了。可立在原地,却还是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阵琴音渐渐消散,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抬手,面颊竟已微湿。

不似以往的刻意效仿、暗藏玄机,这一回,她弹得实在哀恸至极。声声切切中,几乎要将他拉回数百年前,满目都是那道窈窕身影。

最后一次了。他反复告诫自己,只这一次,他要将一切都问明白,此后再不纠缠。

在清平居见到花颜的时候,她正抱着琴,似是要将琴收起。

“我早已告诫过你,这曲子,莫要再弹了。”他上前一步,语气莫测道:“为何离开长留?”

花颜缓缓转身道:“因为那里,不是我该留的地方。”

左昭恒看着女子苍白的面色,眉头紧锁道:“你终究还是辜负了耀卿,若你肯在山上等他出关,他与我都不会再疑心于你。”

他顿了顿,略有些惋惜道:“可你还是回来了。你应当知晓,我不会再留你性命。难道,你只为奏这一曲与我?”

花颜垂睫,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平缓道:“是,只为奏这一曲。”

她抱着琴,却根本不为收它,而是突然松开手,将琴狠狠摔在了地上。

朱弦断,桐木碎。

左昭恒退也不退,只满眼淡漠地望着她。

花颜捂着胸口,缓了口气,突然扯着唇角道:“多可笑啊,五百年前与我姐姐海誓山盟的男人,此刻望着这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左昭恒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此话。

沉静好半晌,他似乎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又有千万句堵在心口,最后只喃喃道:“不可能……绝无可能!你……姐姐?她只是个凡人,而你是个修者!”

闻言,花颜抚了抚面容,轻叹道:“是啊,她只是个凡人,因为她母亲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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