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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市老城区,沿着梧桐路右转五百米的高档小区里,有一户出了名的音乐世家。独生女安琳,因为与身俱来的音乐天赋,从小就在这个大家族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爷爷追着喂糖,叔叔婶婶捧在手心,连一向严肃的奶奶都依着惯着。

这个音乐神童,六岁就在国际大赛中崭露头角,七岁被招进音乐学院附小。都说音乐学院这个大系统里,研究生遇到附小的神童都要逊色几分,因为大多数半路出家的孩子,勤学苦练个几年,也有可能考上音乐学院的本科或研究生,但能进附小的孩子,一定都有最扎实的童子功和老天爷追着喂饭的天赋。

安琳喜欢小提琴,比喜欢芭比娃娃毛绒玩具更喜欢,有时候遇到喜欢的曲子甚至废寝忘食,专业水平足矣惊艳各类大赛的评委。

而天才儿童也有她的短板,整个小学期间, 还因为一点小聪明能在班里名列前茅,到了初中,文化成绩一落千丈,一下子掉了车尾。母亲不想让女儿就这样堕落,更不想因为文化成绩最终耽误了女儿

的音乐道路,一听说邻居家的女儿是医科大的学生,就立马跑去三请四求,给安琳请来了这个局材生做家教。

因而那个暑假,是安林和陈念慈的第一次相遇。

陈老师,别上课了嘛,我给你拉一首曲子怎么样?我新学的,你听听。

陈念慈无奈地放下课本:不行,我是来给你补习功课的,按时收费,不能耽误。

安琳看着那一板一眼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读书都把人读傻了﹖现在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再补回来,不还是一个半小时吗?哎呀陈老师~妈妈好不容易不在家,你就让我休息一下嘛!

陈念慈拿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孩没办法,只好从了。

这也是陈念慈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为她完整的拉奏一首曲子。

做功课心不在焉的女孩,一拿起琴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灵动的腰肢跟着旋律轻摇慢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那份光是投入,是专注,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对挚爱之事懵懂的表达。

陈念慈不禁有些动容,心里默默感叹道这样天才少女,日后一定会有所作为,她几乎已经看到那卓尔不群的样子,在舞台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在艺术的殿堂里倾洒灵魂。她第一次觉得成绩课业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

总的来说,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亦或着说,她看见了这个荒诞世界里,另一种可能。

女孩问她:陈老师,你从这首曲子里听到了什么?

而她不知音律,不为的有些羞恼,她这二十几年都在读书,她只会读书。

她撇下头冷淡道:不知道,我们该上课了。

2.月光是她的点缀

陈念慈三十二岁那年,安琳二十岁。

她们一个成为了杰出的外科医生,一个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知名乐团。

陈老师,你知道吗?艺术家啊,是需要酒的,在酒里沦陷,在酒里重塑,灵感都是这么来的。

陈念慈拉着摇摇晃晃地安琳,以一种科普的语调回应她:医生从不在工作日喝酒,因为要随时待命。

安琳停下脚步,醉眼朦胧地忘向她,轻哼一声,一双媚眼闪烁几分笑意:所有外科医生都像你一样无趣吗?

陈念慈低头不语。

无趣,她那个相亲认识的未婚夫也是这么说的。她要不是无趣至极,也不至于等到三十岁了再来相亲,更不至于同意家里的安排,和一个吃了两次饭的男人订婚。

安琳继续往前走着,想到初见的那个暑假,陈念慈严肃又有些呆愣的样子,想到大学时偷偷塞在陈念慈窗前的情书,想到为见陈念慈特地花钱挂的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念慈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念念,你现在不是我的老师对吗?

嗯。

陈念慈想了想,其实从来都不算是,她只是一个会辅导功课的邻居家的大姐姐罢了。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些不一样的事了?

安琳又一次停了下来。

那个冬天,女孩借着醉意吻了她。

念念,不要结婚了好不好?爱我好不好?

她没有抗拒,至少,没有像抗拒那个男人一样抗拒女孩。女孩的唇膏,是蜜桃味的,甜甜的,酸酸的,亦如那份藏在心底的情愫,她从来不敢说,甚至不敢相信,她会爱上一个女人,一个比她小十余岁的女人。

所有的音乐家都像你一样不受约束吗?

那晚的月色很美,她们更美。在温汗氤氲里,在此起彼伏里,月光都成了点缀。

那晚,女孩又一次问她:今晚我的演奏,你听到了什么?

她回答:钟爱,和一往情深。

3.孤独守望

余生,陈念慈做到了。

女孩叫她不要结婚,她就真的一辈子没有结婚。

只是那份两个人的钟爱,从两家人喋喋不休的争吵开始,从她狠心把女孩推往那个陌生的艺术国度开始,变成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孤守。

她的女孩,就像小鸟飞进她寸草不生的世界,盘旋一圈,又飞走,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却再也没有飞回来。

她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浪漫,也终于学会了放下。

她说做朋友吧,做朋友也好。

不在乎最后你儿孙满堂,而我孤独终老。

不在乎当你的伴娘,接你的捧花,做你孩子的干妈。

或许用另一种方式白头到老,也好。

工作蒸蒸日上,陈念慈也遇到了人生中第二个学生姜涵。

姜涵出生医生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学任何医学相关的东西都很快,但这并不是陈念慈格外关注她的原因。

每到黄昏,总有一个女人等在医院门口,笑着向姜涵挥挥手,为她戴上安全帽,贴心系上安全扣,而姜涵总会腼腆一笑,坐上电动车的后座,紧搂着那个女人的腰,贴靠在她耳边细语呢喃。

陈念慈常常看见这幅景象,看到两个姑娘如春风拂面般甜蜜温暖,眼底是苦涩的柔情。

柔情,只因她尝过两个女人之间爱情的美好,她由心地祝福着这对恋人可以长久。

苦涩,是因深知道阻且长,长久,好难。

造化弄人,几年后姜涵结婚了。至此次,她看这个世道的眼光,更暗淡了。

一代腐朽没落,新生的力量终将崛起,在那个叫姜亦恩的孩子出生后不久,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提议,第一次被正式讨论。

她问姜涵后悔吗?姜涵只是看着怀里熟睡酣甜的小婴儿浅浅一笑道:有什么后悔的,她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要陪她长大,把最好的都给她。

好心态的人总能在苦痛里释然,可也总有人十年二十年都走不出来。

同是那天,安琳怀抱着九岁的安寻,挺着八个月大的孕肚,看着新闻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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