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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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陈错第三次在睡醒后,忍不住凝视这个同龄的少年。

天真无邪,朝气蓬勃,还有少年初长成未完全褪去的青涩稚气,这些都是他本该拥有,却被自己亲手毁掉的美好。

还奢望什么呢?

陈错收回目光,闭了闭眼,能苟且活到现在,本身就是种罪孽,除了赎罪,任何奢望和妄想都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将这种罪孽叠加到千斤重,直到压得完全喘不过气来,直到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来到厨房,打开灶台边上的铁盖子,阴凉的冷气顺着地窖口钻出来,冻得陈错一个激灵,他不由地紧了紧外套,顺着台阶迈下去。

地窖不大,也就七八平米的样子,被十余个大麻袋堆得满满当当。

陈错抄起一个麻袋抗在肩上,顺着台阶上去,然后卸到宿舍旁一辆三蹦子的后斗里。车是问街坊借来的,他来回十几趟,才把所有麻袋装上车,封好车斗坐上驾驶位,开车出校门。

村口已经有人在等了,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干瘦,佝偻着背,一副庄稼汉的模样。

那人见陈错过来,笑着招呼一声,来了老弟,老远就猜到是你,每年我来,你都是头一个,不容易啊!

昨天开学,早点卖完,回去还要上课。陈错笑了笑,递过去根烟,多少钱一斤?

两块五,今年苹果价格涨了不少,走货也稳,咱们玉河的果子又是出了名的好,想贱都难,放心吧!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陈错点点头,把烟掐灭,打开车斗开始卸货。

两人七手八脚,不到十分钟,就卸好了车。

那老汉搬出大秤,挨个麻袋称了称,整整950公斤,今年收成不错啊!

还行吧,也没怎么管,好在今年雨水好,算是老天开眼吧!

老汉笑了笑,数出五千块钱递给他,眯着眼问,钱存得怎么样了?

再有一年就差不多了。陈错接过钱点了点,捻着多出来的几张,笑道:谢了!

谢啥!老汉叹了口气,咱们山里的娃娃不容易啊,这宿舍早点盖好,学生也能少遭点罪,保不准还能出个大学生,到时候我送他一百斤苹果!

陈错笑了,苹果就免了,这的孩子只怕早就吃够了,你要是有心,多送些便宜的蔬菜蛋奶过来最实在。

你啊!老汉粗糙皴裂的手指了指陈错,和你那老爹一个样,狡猾得很!

骤然听到那个久违的称呼,陈错竟有一丝恍惚,脸上笑容也淡了些,看着不远处有人推着板车过来,不愿再待下去,直接上了车,不耽误你做生意,先回去了,回见!

回去的路上,陈错把车还了,小跑着回学校,准备洗把脸,然后担水。

掀开缸盖的一瞬,陈错顿时僵在原地。

看着那满满一缸水,静静地倒映着他的脸,陈错心里有震惊,但更多的,是暖意,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扛起一切,学校的事务、学生的学业、校长的病,都是他不能放下也不愿意放下的生命之重。

就像一个卡在半山腰的坠崖之人,绝望而无助,他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才能止住下坠的趋势。疲惫是他感知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而此刻,肩上的千金重担忽然被人轻轻托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足够让他的心为之一颤,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人,也会累,也渴望有人替他分担一下。

水中的倒影从清晰变得模糊,再到清晰,最终幻化成一张清秀的面孔。

眼睛一酸,水面荡起一圈圈细碎的波纹,陈错忙撤开撑着缸沿的手,盯着水面看了许久,直到那倒影再次合拢,他的嘴角才弯成一个无比柔和的弧度。

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新老师,那个球技超棒的小刺头,那个心像豆腐一样软的小杨同志,谢谢你!

忙碌的工作日很快过去,令人期待的周末驾着七彩祥云款款而来。

一大清早,杨麟便收拾好自己,满面春风地等在校门口。左等右等半小时,陈错才料理完一切杂事,推着侉子摩托出来,后面跟着苏莹。

早上好啊苏老师!杨麟愉快地招呼。

苏莹笑着回应一声,准备往摩托后座上坐。

杨老师,坐后面。陈错忽然开口,苏莹上车的动作瞬间顿住。

那个,斗里宽敞,坐着舒服。杨麟忙开口解围,但效果似乎并不好,他暗暗咬了下舌头,在心里把不解风情的老陈醋痛斥了一百遍。

苏莹尴尬地笑了笑,低着头默默坐进边斗。

直到车子开起来,这种尴尬的气氛也没有消散。杨麟几次挑起话题,不过两三句就不了了之,杨麟讪笑两声,觉得自己就像个24K纯傻逼,干脆闭了嘴。

一路上,三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看着风景不说话。

两个小时后,车子驶进县城,在玉阳二中附近的一家网吧门口停下。

等二人下了车,陈错把杨麟拉到一边,掏出手机和数据线递给他。

杨麟接过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嚯,诺基亚啊?

老干部用老年机,天经地义,杨麟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吐槽,给我这玩意干啥?我可不收老古董。

麻烦你,帮我下载一些英语听力的音频,名称我发你手机上了。 陈错抿了抿唇,又蹦出一句,多谢!

杨麟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打了个响指,小意思,还要别的吗?用不用再下几首歌听听?

不用。陈错摇摇头,回身骑上车,我下午五点来接你们。

等陈错骑车消失在拐角,杨麟和苏莹才转身走向网吧。

苏老师,你打什么游戏?咱们可以一起组队哦!杨麟兴致勃勃地说。

我不打游戏的。苏莹笑着回绝。

不打游戏,那你来这干嘛?看综艺?追剧?

我来发微博。苏莹见他瞪大眼睛,笑了笑,每隔十天半月,我就会过来写一篇长微博,记录一下支教生活,已经写了一年了。

哦。杨麟恍然大悟,由衷地佩服,苏老师真是个有心人,那咱们进去吧!

在前台付了钱,杨麟和苏莹找了人少的位置面对面坐下。

趁着开机的空档,杨麟掏出手机看了眼,久违的4G信号终于满格。解锁一看,嚯,各种电话信息弹了满屏,光微信就有五十多条。

他打开微信扫了一眼,有老妈的,大轩的,蚊子的,大学街舞社团的,文娱公司经纪人的

不过,所有信息都定格在他进山的前两天,可能意识到他与世隔绝的惨状,每个对话框的最后,都默契地为他点了根蜡。

杨麟把所有红点都点掉,然后点开一个叫做叫你一声敢硬吗的群,发了条消息。

山里的夜,寂寞划过忧伤,流泪心碎,嘘,憋说话,用力爱我![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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