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106节(1 / 2)
“是摄政王!我上回在八部枫叶城里见过他!就是摄政王!”
“没错!就是他!”
“他好像受了伤!额头在流血!”
“怎的好似只他一个人!”
能被选中成负责瞭望的士兵,眼神极好。伴着他连连的呼声,外面也传入杂乱的呼啸声,仿佛是狄兵在紧急结队,马匹嘶鸣,气氛紧张。
姜含元的心猛地一跳,醒神,从地上一跃而起,奔了过去,接替士兵,探身到塞垒那个小小的四方的瞭望口,望了出去。
外面,包围塞垒的狄军阵中火杖通明,她看见对面一座相距不足一箭之地的土坡顶上,停着一匹战马,马背之上,高高坐了一人,那人一手举着火杖,另手拽握马缰。夜风极大,吹得那火把的火束仿佛呼呼作响,光芒跳跃,映得他头发湿漉漉的,脸庞有些苍白。
当真是束慎徽!
瞭望兵说得也没错,他的一侧额角凝着血迹,看起来仿佛单枪匹马,甚至就连他的坐骑,从辔鞍来判断,仿佛也是狄人的战马。
他是怎么来的?他闯到这里,距离狄军如此之近,想做什么?
她惊呆了,心砰砰直跳,还没完全回过神,便听他放声大笑。
“炽舒!可还记得本王?大魏摄政束慎徽!长安一别,今日复见!当日你落入本王之手,遭犬撕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丑态百出,最后如同壁虎自断一臂,方侥幸脱逃。听闻你后来断臂镶接铁爪,用作兵器,不知用得是否趁手?若是不便,本王可替你打造,算是赔罪!”
他居高发话,中气十足,莫说塞垒之外,便是塞垒之中,人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笑声更是随了夜风传遍四周,充满轻蔑之意。又笑声未歇,只见他将手中火把朝着对面随手掷了,旋即操起挂在马鞍上的弓箭,拉出满弓,射来一箭。
羽箭如若挟裹千钧之力,向着炽舒咻咻而来。近旁几个亲卫扑了上去,将炽舒一把扑倒在地,他身后的一名军官躲避不及,还没反应过来,箭簇便插入了喉咙,登时透喉而出。那人被射倒在地,捂住喉咙,发出痛苦的嗬嗬之声。
“大魏摄政王!”
狄军士兵纷纷惊呼。炽舒为躲箭,未免狼狈,看见周围的人又纷纷扭头看向自己,目光盯着他的左臂,不禁愈发面红耳赤。
似当日那样的事,他自然不会叫人知晓,却没想到竟被人这样当众讥笑,怒火中烧,恨恨地盯着对面山坡头上的那道身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这座即将攻破的塞垒,正犹豫不决,一个方才已悄悄靠近刺探的士兵飞奔而回,一边跑,一边大声吼:“他是一个人!他是一个人!后头没有兵马——”话音未落,束慎徽又发一箭,那狄兵扑倒在地。
狄军里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
以对方的身份,单枪匹马前来叫阵,他们一时怎敢轻举妄动,唯恐有诈。现在确定了,这个大魏的摄政王,竟真是独自前来,顿时恶向胆边生。
倘若能将大魏的摄政王活捉——不说活捉,便是杀死了,不说功劳,从此名望之盛,可想而知。
人人眼中,射出贪婪而兴奋的目光。
当日被群犬撕咬之恨、利箭穿胸之辱、被迫断臂之痛,一件件浮上心头,炽舒双目血红,再不犹豫,留人继续围着此地,自己上了马,带了一队人马,朝着对面山坡疾追而去。
束慎徽停马在坡顶,岿然不动,迎着夜风居高临下,始终冷眼望着前方,直到炽舒带着人马追到了坡下,乱箭向着坡顶齐射,方微微转脸,望了眼那座夜色笼罩下的塞垒,随即催马,低低喝了一声驾,掉头,纵马下坡。
那道身影便如此从坡顶上倏然消失,再也不见。
姜含元站在那小小的四方瞭望口后,双手握得紧紧,心跳得快要跃出喉咙,喉头更是堵得几乎就要哽咽了。
这个距离,他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的。但是她却又知,他那最后的转头一眼,望的,就是自己——他在看她。
她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仿佛心有灵犀。
他做了她原本想做的事。
这个扑入脑海中的念头令她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留给她的这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她必须尽快带着她的士兵们冲杀出去,然后,再去接应他。
她迅速地逼退了眼中的热意,猛地转头,朝着士兵高声喝道:“全部准备!照方才的计划,杀出去!
第117章
束慎徽纵马,向着和塞垒相反的北向疾驰,越去越远。
这个白天,他随浮木在大水中沉浮打旋,起初人完全无法自控,数次被冲得撞在木上,险些脱手,直到漂出数里,才抓到机会,在已水面相较平缓之处下沉到了浊水之底,凫水上岸,随后又赶了几十里路,终于赶到此处。
他的坐骑夺自一个在塞垒附近巡逻的狄兵,脚力本是寻常,但在他的驾驭下,起初,炽舒和带上的大队人马始终无法接近。是一口气全速狂奔出了几十里后,马匹渐渐脱力,再也无法保持速度了。
距离越来越近,狄兵发出的兴奋的尖啸声也越来越清晰。
炽舒呼喝士兵超越,射箭,迫他转向往西。渐渐地,地面变得湿软,马蹄陷入越来越深的泥泞,前行迟缓。
这一带应是草沼地。炽舒熟悉地形,想要将他围困活捉。他弃了马,循着一片地势往上延伸的落脚坚硬的高地继续跋涉一段路,最后,停了下来。
前方无路了。坡下漆黑一片,几株稀疏矮树,过去,是一望无际的草沼,芦苇茂盛,高过人顶,月光之下,水面泛着一层瘆人的幽幽墨色。
大队的狄兵迅速追赶而至,炽舒骑马冲来,指挥士兵将他包围。
火把燃起,周围腾地亮了起来。炽舒坐在马背上,盯着前方火光尽头那道身影,一字一字地道:“抓住他!”
束慎徽从一个最先扑来的狄兵手中夺过刀,反手斫下。那狄兵的脑门被斫去半边的额,污血漫涌而出,瞬间覆盖住了额下那张满是贪婪和凶残的面孔。那人倒在了他的脚下。
他不断重复,一刀又一刀。
在飞溅的血和不绝于耳的呼喝和惨呼声中,一个接一个的狄兵倒下了。然而,人是杀不完的。一个倒下,更多的继续扑上,前赴后继,争先恐后。
他曾是大魏最为高贵的那个人,声名显赫,高坐云顶,俾睨他脚下的长安。他就是狄兵梦寐以求的黄金万两,万户之侯。从同伴身体里喷溅出来的腥热的污血,非但没有吓退他们,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们的眼和鼻嗅,他们如同一群豺狈,群起围攻这被困在了中央的狮王,谁都想用自己的尖牙和利爪先撕扯下一块鲜活的血肉。
“我中了他的背!”
“是我!伤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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