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82节(1 / 2)
臧否得失,总之,全部过去,最后可谓一切向好。
今日五更未至,包括外邦王臣在内的全部参与大朝会的人员已从长安的四面八方悉数聚拢,齐集皇宫,人数多达三千之众。当中除了京官,还有不少来自外地的地方大员。阔大的宣政殿也容纳不下,份位低些的官员只能列队,排在殿外的广场之上。更不用说,等大朝会结束后,接下来还有元旦酒宴、百戏、郊祭等等流程。等全部告终,至少也要三天之后了。
皇帝还没现身。摄政王也未到场。但殿外已是人头济济,人人穿着崭新袍服,面带笑容,相互作揖寒暄。
第87章
今日无人缺席。
年底前意外染病而消失了数日的兰荣到了。
另外一位去年久告长假统共也没露过几次脸的朝廷要员也来了。此人便是兵部尚书高贺。
去年,这位尚书除了六军春赛露面主持仪式之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他位于京兆郡的祖宅里,侍奉年迈生病的老母。
高贺之父跟随高祖多年,是为数不多的获得铁券荣耀的军功大将之一。他本人也能征善战,效力圣武皇帝麾下,立过大功,又以孝而著称,多次得到重视孝道的明帝的嘉许。去年为侍奉老母,高贺不得已告假,兵部日常事务也转侍郎挂衔总理。他和近旁久未见面的朝官相互作揖,互贺元旦,忽然这时,传来“摄政王到”的通报之声。
殿外那片站满了人的广场分开了一条道,摄政王走了过来。众人纷纷涌了上去,争相和他作揖,恭贺元旦。
束慎徽面带笑容,一边朝着主殿方向行去,一边和左右两旁的朝臣作揖还礼。兰荣和高贺停在殿口附近,待他走到近前,也慢慢出列,朝他行了一礼。
束慎徽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停了一停,先问兰荣身体,又问高贺之母,二人各应安好。束慎徽略略点头,随即继续迈步,入了大殿。
今日大殿东西两侧,向北陈设着中和韶乐。丹陛丹墀之上,卤簿仪仗鲜明。殿内和丹陛之上,立侍着卫官,又有多达数千的英俊甲士排列出去,一直延伸到了宫门之外。那里张设五色旗帜,列着用作仪仗并参与随后表演的马、犀、象等瑞兽,既显元旦喜庆,更彰显皇家的无上威严。
宫中这时响起了初次的鸣鼓声。束慎徽领着身后的官员和使节各序其位,没有人再发声,气氛变得庄重。二次鸣鼓,他带着众人入殿,分列在丹墀的东西两侧,面北,向着前方的宝椅肃立。三次鸣鼓,执事官拜,奏请升殿。
殿内发出了一阵悠扬而庄严的中和韶乐,殿内的百官看见少帝随着导驾官到来。宫人开扇卷帘,少帝升座。
此时天仍未亮,殿内火杖通明,映出了少帝的身影。他身着衮冕,额悬珠旒,足踏云履,腰佩宝剑。现身之时,因他身量颀长,俨然已有几分成人之貌。
百官最近也纷纷有感,少帝自“病愈”再次恢复朝会之后,颇有日益加威之态。今日这样的场合,天子之势,更是扑面而来。
但很快,靠站在前的一些眼尖的官员譬如方清,透过珠旒,发觉少帝的脸色却不大好。他面透青白,眼睛带了几分浮肿的迹象,仿佛昨夜未曾睡好觉。
今年的这个元旦和前几年不同,意义非凡。很多人都猜测,少帝将会在今日宣布雁门用兵。这是一件关乎国运的大事。他毕竟阅历有限,不似摄政王,惯看风波,昨夜想必过于激动,失眠所致。
殿外鸣鞭报时完毕,方清等人随最前的摄政王,在再次响起的丹陛大乐中四拜,接下来,便是喜庆但实则极其繁冗的大朝拜了。有资格的官员按照份位开始进上贺表,黄门侍郎何聪宣读,皇帝赞许,传到殿外,所有的人跪、俯伏、平身,依次不停。
这种套路起初还好,多轮下来,未免便就折腾人了,但礼制如此,谁敢不耐。终于等到全部结束,这时天已大亮,百官当中那些年老体弱的,早就面露疲乏之色。
礼部官员奏礼毕,典礼宣告结束,在再次响起的乐声当中,皇帝就要退朝,这时,众人看见摄政王缓步出列。
“今日正旦,万物更新,皇帝陛下,奉天永昌。臣这里有一事,想趁今日良机上奏,请陛下恩准。”
他说完,双手举起一道奏折。
方清等人便心里有数了,知摄政王上的应当是用兵折,便都静静观望。
侍人从丹陛上快步走下,接过,呈送到了少帝的面前。他慢慢打开,目光停在折上,久久没有发声,只低着头,仿佛入了定,冠冕上垂落的那一排珠旒,纹丝不动。
这实在是反常。往日,对于摄政王的上折,少帝无不是当场点头,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的反应。
殿内气氛渐渐有变,百官纷纷抬头,望着少帝和摄政王二人。
束慎徽先上的这一道,是请辞摄政王之位的奏折。
这是大事,虽然昨夜已经说好了,也没预先排演过,但当着朝臣的面,皇帝起初必然不应,他会再次力辞,皇帝再不应,他再辞,如此三遍,事情也就定下。
但是,束戬此刻的反应,却未免古怪。
他望着侄儿,等了许久,压下心中疑虑,再次开口:“陛下,蒙先帝信赖,臣摄政至今,无一日不是如履薄冰,竭尽全力,方勉强应对。今日是天和三年正旦,陛下已然成长,英姿勃发,臣以为,陛下足以……”
他正说着,百官看见少帝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摄政王的话,哑声说道:“今日另有事务,不可耽误。摄政王之事,日后再议。”说完,快步下了阶陛。
这个变故,任谁也是没有想到。大臣面面相觑,最后望向摄政王。
束慎徽看着少帝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殿后,凝神片刻,发觉近旁贤王方清等人都在看自己,便转脸,朝众人微笑点头,随后迈步,出了大殿。
意外很快过去了,接下来的这三天,少帝领着官员宴乐、观看百戏,祭祀,又举行各种与民同乐的正旦庆典,他忙忙碌碌,看起来脚不沾地。束慎徽也没再提正旦朝会那日的事,如往常一样,依旧履职。直到第三日,祭祀归来,束慎徽领着百官送少帝回宫。百官停步在宫门外,束慎徽继续送少帝步入宫门。前后左右,只剩下他二人,束慎徽停步,打量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束戬:“陛下辛劳了一年,又接连三日,正旦庆贺,应当乏了。朝廷还将继续休朝七日,陛下好好休息,等精神好了,再议之前的事,也是不迟。”
束戬始终没有抬眼,垂着眼皮,低声道:“之前说的那件事,我想了想……还是罢了……周公也是到了成王弱冠之年,方归政成王,我还早,我怕我没法把控朝政……”
束慎徽看着他:“陛下可是遇到难处?”
“没……就是我不想……”他目光游移,喃喃地道。
束慎徽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此事再论。另外关于——”
“那个事也再说吧!”束戬忽然打断了他。
“容我再想想……出兵是大事,朝里也有人反对……”束慎徽见侄儿终于望向了自己,眼神之中,却似带了几分哀告和祈求。
“三皇叔你也辛苦了这么久,你好好休息几天,这个事以后再说……我走了……”
他胡乱说完,转身迈步,匆匆入了宫门,身影随之消失。
束慎徽在原地又立了片刻,转身回来,含笑命百官解散。
接下来是一年当中唯一一次接连七日的休沐,正月初十那日,朝廷方重启朝会。人人欣喜,和摄政王道别后,纷纷散去。
束慎徽亲自将贤王送回府邸。临分别前,贤王屏退左右,低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少帝为何改了主意,既不应他请辞摄政,也不肯下令发兵。
这两件事,束慎徽已提早和他说过,见少帝如此,此刻心中未免顾虑。束慎徽安慰他一番,道无大事,只是临时发现尚未做好相关准备,这才推迟。贤王便也不再多问。分开后,束慎徽径直回到王府。李祥春已在等他,随他入了书房,闭门低声道:“正旦前,敦懿太皇太妃夜探陛下,回来后,独个儿在后殿圣武皇帝神位前口出怨言,还似涉及庄太皇太妃,言辞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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