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2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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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的父亲姜祖望正好不在营中。其实即便他在,平常她也从不会去找他告诉他自己哪里受伤,何况是这样的伤。她也没有找军医。她觉得非常羞耻,完全无法说出口,希望这次也会像从前她受过的别的伤那样,忍忍就会好。

那天晚上,血陆陆续续地流,一直没有停,将她胡乱用来想要堵住它的衣物都给染透了。她以为自己这下可能真的要死了,她感到无比的惶恐,又无比的不甘。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又没有死,还活着,除了下腹还是痛,流血很是不便之外,好像也没别的事了。就这样,她一个人躲躲闪闪,犹犹豫豫,在告诉人和不告诉之间,在恐惧和侥幸里煎熬了几天,奇迹终于发生在了她的身上,流血好像它突然来的那样,自己也突然地止住了……

忽然有人递来了一只水袋,举到了她的身前。

姜含元猝然收回她正凝视着公主的目光,转脸,见是束慎徽驱马上来了,停在她的身旁,给她递来了一只刚拧开的水袋。

“干净的,没喝过。”他见她看着,不接,便道了一句。

她慢慢地接过,喝了几口,向他要盖。他却从她手中接了回去,随意就着她刚喝过的水袋的嘴,微微仰脖也喝了几口。

她想阻拦,但已来不及了,只得闭口,作没看见。

“方才在想什么?我见你一直看着永泰。”他塞回了盖,随手将水袋投进他自己的马鞍袋里,又随口似地问。

她转脸看向他。

周围的侍卫们已点了火炬照明,火光中,他看着她的目光微微闪烁,瞳中映着两点跳动的火。

她在这两点有火光的瞳仁里,仿佛看到了些探究的味道。这令她忽然生出了一种被侵犯似的不适之感。她下意识地回避和拒绝。

“没什么。看公主这么可惜。”

“你不觉得没猎到很可惜吗?”

她反问了一句。

他看了眼自己的姐姐,笑了笑,不置可否。

陈伦这时走了过来,询问今夜接下来怎么办。

掉头的话,他们为了射鹿,又追出去了一二十里路。此刻根据头顶月高判断,应也差不多亥时,回去,必定已是下半夜了。而且,起先追着那鹿在林中绕圈,这地方从前也没有来过,方向有些迷了,找路回去,也是要费些功夫的。

回去有些不现实。

“……而且,公主也有些乏了,怕是骑不动回去那么远的马……”陈伦显得有些为难。

束慎徽沉吟了下,看了眼林子的前方,道:“我记得我幼时随父皇狩猎,来过这一带。前面出林,应当有道山谷,谷中有清溪,也无大风。出来带了帐子,或者,今夜便就宿在谷中?”

他说完,看向姜含元:“你意下如何?”

姜含元是半点问题都没有。莫说有帐篷了,便是露宿,于她也是家常便饭。她点头:“我无妨。公主可否?”

永泰公主颇觉新鲜,笑道:“极好!妹妹你能行,我怎就不行?三郎的这个主意好!咱们今夜便宿于谷中!就这么定了!”

第32章

白色的月亮挂在林子的上空,发出浅淡的凉光,照着下面林中那一队鱼贯前行的人。

束慎徽领着身后的众人骑马穿出了林,继续朝前走了几里路,一阵潺潺的溪流之声,再循溪声而去,果然,绕过月光下的山梁子,山谷便出现在了眼前。

从午后出来,到这个时间,中间不过短暂休息几次,先前的激情,此刻早都消失殆尽。众人又饿又乏,终于抵达今夜休息的地方,精神一振,纷纷下马忙了起来。选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坦地扎营,十几名侍卫在王仁的指挥下分头,一拨扎帐,一拨起火,另一拨到水边剖洗打来的野兔山鸡。很快,篝火燃了起来,肉撒了薄盐巴,架火烤,再热了些带出来的干粮和酒水,分了侍卫,束慎徽姜含元和陈伦永泰公主四人便坐在篝火之旁,饮酒闲谈。

公主坐在姜含元身边。她起先困顿,此时人又精神了起来,加上是个健谈之人,便都是她的话语声。讲了今天狩猎的事,又和姜含元攀谈,问了她许多在军营里的事,姜含元一一应答。公主听得津津有味,神向往之。又问:“妹妹你是从小便在军营长大?应当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方才和公主说话时,姜含元留意到坐在篝火对面的束慎徽仿佛时不时往这边看上一眼。此刻望去,果然,见他和身边的陈伦闲谈着,隔着火,目光似乎再次投向了这边。

她道:“并不曾有。我父亲就在军中,对我多有照顾。”

“那也是不容易!边塞苦寒,全是男子,姐姐真的极是敬佩你!”公主说着,取壶倒了杯酒,敬她。

她贵为公主,又是束慎徽的姐姐,姜含元再不懂礼数,也不好接,推说不敢。公主正色道:“妹妹你战场杀敌,威名赫赫,实在是替我们女人家争脸。姐姐我是无用,能有机会敬你一杯,是我荣幸才是,你有什么不敢的!我先饮为敬。”说完先将自己的喝了。姜含元只得接过饮下,替她也倒了一杯,回敬。

陈伦见往日谁都瞧不上眼的妻子对女将军王妃这般敬重喜爱,心里也是高兴,加上喝了两杯,略有酒意,这几年因祁王的地位和积威而对他生出的拘束也放开了些,笑道:“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多年前的巡边?临回京前的最后一日,臣陪殿下游猎边塞?”

束慎徽从对面收回目光,望向了他,“自然记得。你莫非是觉着今日情景如同当日?”

“知我者,殿下也!”

陈伦笑着敬了他一杯,“臣记得那日放马边塞,一天下来,殿下还是豪兴不减,又动了想去灵丘祭赵王的念头。当时已是日暮,殿下却是说去说去。咱们一行人便连夜上路,行了一夜,次日清早,到了灵丘。”

“殿下当时十七岁,臣那时也刚娶公主不久,一晃眼,竟这么多年了!”他喟叹了一声。

束慎徽一笑,自己倒了杯酒,朝陈伦隔空举了一举。陈伦忙也倒满,二人各自饮了。饮罢,他继续道,“如今殿下贵为摄政,臣侥幸忝居高位,当日我记得王仁也是殿下随卫,他今夜也在。时隔多年,又回到一处,情景也是相似,岂非令人感慨?对了,那夜还有一人!”

他忽然想了起来。

束慎徽一手握着空杯,正旋转着玩弄,抬目,望向了他,目光里略带疑惑。

“便是那个替咱们领路的小兵!殿下是否还有印象?我记得殿下怜他幼小,最后赠了他一片随身玉佩,叫他回乡娶妻。却不知那小兵如今何在。若是照殿下之话回乡,如今应也早已娶妻成家,膝前儿女环绕了吧。”

束慎徽仿佛遥想,片刻后,应该是想了起来,颔首:“只见小儿长,不见自己老。也不知当日那小娃娃今日如何。所谓白驹过隙,岁月催人,应当便是如此了。”

“殿下莫误会!”

陈伦忙道,“殿下正当年华,何来如此感慨。只是这些年,臣经历了些人事,颇觉人生无常,方才借酒胡说了两句罢了。愿再一个多年之后,臣还能如今夜这般与殿下饮酒笑谈,人生当无遗憾!”

束慎徽再次斟了杯酒,举了一举:“必定!”

篝火对面,公主渐醺,皓腕托腮,说着话,身子微微靠向了姜含元。姜含元方才一直垂眸看着面前的火堆,一言未发,觉她醉了,怕她坐不稳跌倒,收神,伸出臂,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腰。

公主和她又说了些话,越看只觉越爱,扭头望向束慎徽。

“三郎!你和驸马说些什么劳什子的没趣话?阿姐真的喜欢你的王妃!今晚你便把她让给我,叫我和她同睡如何?”说完,也不待回应,从女将军的臂怀里出来,自己勉强站了起来,挽她也起来。

“妹妹,走了,咱们睡一块去。他们不是话多吗,让他们男人说个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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