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3节(2 / 2)
高王一阵躁乱,心头突突地跳,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再大风浪也是等闲,很快便克制住了心绪,稳了稳神,下意识地瞥了眼殿外日影。
忽然这时,他见侄儿身边那个好似名叫张宝的小侍出现在大殿门口,矮身猫腰,沿着殿壁,轻手轻脚飞快地来到了他的身畔,躬身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句话。
摄政王听完,神色如常,但很快便起了身,悄然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外。
高王耳力不减当年,方才表面无二,实则凝神在极力窃听,奈何那张宝的声音放得极低,他并未听到什么东西,看着人走了出去,周围百官应也留意到了这一幕,纷纷将目光投向摄政王刚刚出去的方向。
高王心神不宁,等片刻,祁王依旧未回,实在按捺不住,以更衣为名,也起身走了出去。
他跨出殿槛,带着自己候在外的两名近侍,沿侄儿刚去了的那条直廊右拐,慢慢试探,最后走到尽头。
尽头是间偏殿,门半掩,殿内光线昏暗,佛塑金身隐露,香火缓缓弥散,四周空荡荡,不见半条人影。
日影斜照,一簇古柏虬枝从近旁的一堵女墙墙头探入,随风轻轻晃动。松针落地,连那簌簌之声,仿佛亦清晰能闻。
高王停步,环顾四周,短暂的茫然过后,突然,他的心里掠过一阵强烈的不祥之感。这种感觉告诉他,要有灾祸临头了。
这是他半生数次得以死里逃生的法门,他的直觉,如狡狐与无处不在的陷阱斗智斗勇而修炼得来的通往生门的秘诀。
他浑身毛骨悚然,迅速做了决定,立刻回去,下达撤销行动的指令。
但为时已晚。
两名亲卫装束的人似从地底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幽灵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白练似的刀光掠过,他的两个近侍倒在地上。
二人喉咙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喷射而出,嘴徒劳张开,如脱离了水的鱼嘴那般不停翕动,却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更多的血沫,不停地从他们的嘴里涌出。
高王大惊,但他反应也是极快,下意识便伸手往腰间摸去,想要抽刀,手握了个空。
他醒悟了过来。
今日随太后和少帝礼佛,为表虔诚,按照惯例,除了禁军和亲卫,诸王百官,皆除利器。
他本以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却没有想到,原来这是上天要绝自己的陷阱。
展眼,那得手的二人已如迅影,又扑到了他的身前,将他困在中间。
高王感到咽喉一冷。
就在这一刻,这位皇叔祖大司马,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恐怖气味,前所未有。
他僵住了,慢慢地抬起眼。
一道玄色身影从大殿的幽深角落处缓步走了出来,停在了殿阶前的一片古柏树影之下。
第4章
十月阳光明媚,照在高王身上,他却觉得自己后背发寒,额头冒着冷汗,牙齿根都透着凉气。
就在看到这身影的一刻,一切全都明白了。
他盯着立在殿阶前的侄儿,指着他,咬紧齿根,呵呵冷笑。
“飞鸟尽,良弓藏。三郎小儿,可记得当年你小时,老夫还曾手把手教过你射雕!如今乳臭未干,竟也如此谋算起了你的亲叔父!我有今日,岂不是被你所逼!”
斑驳树影落在对面那青年的脸容之上,半明半暗。
他并未接话,只平静地道:“皇叔,若是所料没错,城中武侯府监门卫里呼应你之人,此刻应已伏诛。侄儿敬你份位,早年亦是劳苦功高,你可自裁,免受羞辱。你去后,只要你这一族血脉子孙安分守己,我必保他们荣华,分毫不减。”
一卫上前,膝跪在了高王的面前,双手托起那柄方才抵着他咽喉的染了血的匕首,恭声道:“高王请。”
高王面如死灰,“……我乃高祖之亲子,汝嫡亲之皇叔,握有铁券,可免十死——”
那青年神色淡漠,恍若未闻。
高王面肌不停地抽搐,他的双目从亲侄儿的脸上收回,死死盯着那举到了自己面前的利刃,终于,颤抖着手,艰难地,一分一分地伸了过去,握住了匕首,抬起来,缓缓横到胸前,闭目,作势绝望欲刺之时,忽睁目,猛地翻转手腕,匕首激射而出,飞向了立于阶前的人。
以他之身手,倘这一射得手,摄政王怕不立刻血溅当场!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方才那跪在前的侍卫拔身而起,身形迅如灵猿,又猛如虎豹,瞬间击下了匕首。
紧接着,另一人自袖中抽出一根索套,一下便套在了高王脖颈之上,二人各执一端,左右一收,活结一紧,登时扣得牢牢。
但高王是何等人,反应极快,怎会束手就擒,竟叫他双手插入了索套,奋力往外拉扯。奈何他固然勇猛,这二卫身手也非常人能及,纵然束晖一身的本事,脖颈被套,也是无处可展。
套他脖上的绳索越收越紧,他的双掌也深深陷入自己的咽喉,双目凸出,脸膛发红,发出了一阵犹如猛兽挣扎的嗬嗬之声。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怪我不够心狠,当日你的废物皇兄,本就没有资格继位……”
皇叔祖高王,拼劲全力挣扎,双足胡乱蹬地,泥叶翻飞,庞大的身体,扭得如同砧板之上的一条鲶鱼。
“……三郎小儿……你设计杀我……你敢说一句……你就分毫没有僭越之心……”
绳索越收越紧,高王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含含糊糊,发出他最后的声音。
“……别以为你将来就能善终……我之今日,便是你之明日……”
这声音怨毒无比,如来自深渊的诅咒。
二卫齐齐望向摄政王。
他依然静静立着,微微垂目,看着顽强不肯死去的皇叔,目光之中,似带几分悲悯。二卫再次发力,高王喉骨彻底碎裂,这名昔日大魏猛将,终于停止挣扎,躯体变成一团软肉,头也无力地耷向了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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