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 第50节(1 / 2)
理查眼神一凛,这不是他的错觉,真的有人在靠近!
走廊里的脚步声愈发的大了,好像有一群人在快速靠近这里,石头的墙体和地面都在微微震颤,下一秒,有人用力锤了这扇木门一下,暴躁地呵斥:“打开它!”
钥匙叮当响起,这扇早上关闭的木门被再次打开了,木门后站着一大群人,他们手里提着明亮的提灯,另一只手握着刀剑,灯光涌入昏暗的小屋子里,让理查不由自主地侧过了头。
不过在这短暂的一瞥中,他还是看见了为首的人的样貌。
高大的身体,肩上披着深蓝的斗篷,暗金色的头发耷拉着肩头,被雨水浸湿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淌水,不一会儿就在地面上积起了一个小水洼。
格罗斯特公爵。
“理查,”公爵用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念出了小侄子的名字,“他醒了吗?”
嘴上问着“他醒了吗”,语气里却不见任何一点情绪,理查想,他其实想问的大概是“他死了吗”吧?
“没有,”于是理查也冷淡地回答,“没有醒,但是也没有死。”
说着,约克公爵转头,用翡翠似的淡绿色瞳孔望向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外头风雨很大,您大晚上过来,就是为了关心王兄吗?”
格罗斯特公爵隔着一段距离审视了一下床上的小国王,被对方的脸色和青白的面孔安慰到了似的,调转视线看向小侄子:“理查,我亲爱的理查,你和你的王兄平日里都形影不离,现在我有一个困惑,让我辗转反侧,不得不冒着这么大的风雨过来见你。”
理查面无表情。
“就在今天下午,你王兄亲封的埃塞克斯伯爵和他麾下的所有近卫队员全部消失了,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格罗斯特公爵一边问,一边用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小小的孩子,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变化。
但他有些失望,对方始终像是一座凝固的石像,被冻结在了绝望和麻木中。
“哦,是吗,”理查冷笑了一声,“又一个卑鄙恶劣的叛徒,急着逃离将要死去的国王和公爵——就像是那些侍女一样,谢谢王叔带来的消息,感谢您告诉我,我们陷入了怎样一个众叛亲离的境地,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格罗斯特公爵皱了下眉头:“叛逃了?”
这个答案一开始就被他排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也许是小国王留给他的忌惮之情太过深刻,且国王被毒害昏迷得太轻易,胜利来得这么轻而易举,让格罗斯特公爵打心里感到不安。
但国王中毒昏迷是真的,命悬一线也是真的,所有宫廷御医一同得出的结论,国王吃下了颠茄,这个结论不可能有假。
谁都知道吃了颠茄的人是什么下场,国王就是快要死了。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就是今天晚上。
格罗斯特忽然觉得自己如临大敌的态度有点可笑,他居然在忌惮一个才十三岁的、快死了的小孩儿?
事实已经证明他是最后的赢家,他将是约克的国王,而那个小孩即将死在这个昏暗的伦敦塔里,带着王子而非国王的头衔下葬。
格罗斯特公爵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就是再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凭借几个不知去向的人,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吗?
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公爵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周围环境一眼,目光在桌上那两块黑面包上停了停:“希望你没有对我说谎,亲爱的理查,你也不必为他们的逃离难过,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理查抬起眼皮,看着他,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是的,我很理解。”
格罗斯特宽容地原谅了他话中有话的冒犯,转头带着骑士们出去了。
木门被关上,室内再度塞满了单调的风雨声。
理查将手里的最后一件斗篷盖在床上,他手上都是刚才被自己掐出来的红痕,脊背上也都汗湿一片。
他弯下腰,像一只被雨打湿了毛的小猫,依恋地蜷缩在自己的主人身边,过了半晌,又蹭到了对方胸口,听着那阵规律的心跳,慢慢陷入梦境。
之后的两天他们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看守人按时送来面包和清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第三天下午,大雨转小,天色还是阴沉沉的如同黄昏傍晚,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无数人的咆哮和呐喊混杂着刀剑撞击的声音响彻伦敦,燧发枪短促的节奏夹杂其中,雨水盖住了黑火药的味道,泰晤士河上出现了穿着军服的尸体。
理查的额头贴着窗户,他辨认出了那具尸体穿着的衣服,那上面有兰开斯特家族的白玫瑰标记。
一声轰天彻底的巨响猛地炸开,炸弹轰开了不知哪里的门,爆炸的余波点燃了房屋和草垛,就算是雨水也浇不掉燃起的大火,橘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小半个天空。
理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按上了他的肩头,冰凉的浅金色发丝落在他脸颊边,一个声音低哑温柔地响起:“像红玫瑰,很漂亮,是不是?”
那个昏迷了多日的人正站在他身边,望着窗外微笑,脸颊消瘦得有些可怕,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却明亮生辉如璀璨钻石,他的笑容有些怪异,像是被这难得一见的美景所震撼,又像是陶醉于这种血腥宏大的场面。
他明明刚刚才醒来,明明身处伦敦塔的囚室内,却如同君主在傲慢地观赏着子民为他献上的歌舞剧。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理查不知为何有些许的战栗,他依靠着本能,凝视着对方的侧脸,喃喃回应:“……是的,这很美……我的国王陛下。”
第65章 玫瑰战争(十六)
小国王单手压在理查肩膀上, 微微眯着眼睛看窗外风雨中烧灼的火焰,在属于他的国度里吹起了背叛和进攻的号角,谋逆者觊觎他的权杖和王座, 将战线推进了伦敦的大街小巷, 伦敦的守军显然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来应付这场战争,他们组织的防御零散且手忙脚乱, 直到大门被轰开才勉强在军官的呵斥下有了点坚毅反击的样子。
伦敦的君主站在囚室内,面对街道上骤然慌乱着奔跑出来逃难的人民视若无睹, 他的神情冷酷阴翳,比一个国王更像是国王。
理查忽然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 站在这里的的确应该是一位国王,而不是他温柔怯懦的王兄。
但是下一秒,他看见远处威斯敏斯特宫的大门敞开, 十数匹颜色不同的骏马飞驰出来,领头的人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斗篷,内里的麂皮缎子上泛着低调却华贵的银色光泽, 就算隔着阴晦风雨,也能看见那种水波似的流动华光。
是格罗斯特公爵和他的随从们, 他们正在朝着伦敦塔的方向而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理查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滔天的怒火和阴沉压抑的杀意。
——他是来带走国王的性命的, 毋庸置疑。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 也能联想到忽然消失的近卫队与城外骤然发起进攻的兰开斯特军队之间的联系, 何况格罗斯特公爵其实并不愚蠢, 他只是缺少一点点可信的情报。
兰开斯特的军队用燧发枪和黑火药为他送上了这个致命的情报, 猝不及防被偷袭了的格罗斯特公爵在极端的愤怒下只能用罪魁祸首的头颅和鲜血安慰自己再次被算计的可怜心灵。
理查浑身紧绷了起来:“格罗斯特来了!”
小国王显然也看见了街道上策马狂奔而来的人, 不过他们的队伍被拥挤在街道上急着奔走逃命的人们给阻拦住了, 骑士们挥舞着鞭子,抽打开那些拦路的碍事平民,这场景比荒诞的现实主义画作还要滑稽,国王纡尊降贵地瞥了他们一眼,轻轻笑了一声:“不用担心,他们进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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