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 第2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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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种呢喃耳语般的温柔音调,还是近到突破了传统社交距离的呼吸。

不等兰因回答,来自异国的靡艳蔷薇意味深长道:“你想知道我的过去,那就要用你的来换,这样才公平,是不是,兰?”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猛地拉大了,文森特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将兰因手里的书抽回去按在膝盖上,神态自若,好像方才那个刻意压低了声音释放魅力的男人全然与他无关。

兰因动了动喉咙,干渴燥热的血管鼓噪着跳动着,外头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呯呯敲门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兰因的眼神变得极为恐怖,光线交错中,那双形状漂亮的凤眼中乌黑瞳仁绷直成冷血动物似的竖直瞳孔,金黄鳞紫冷绿幽蓝层层迭起,像泡沫表层泛起的彩虹色一样,乍然而逝,仿佛一条巨蟒睁开了捕猎的巩膜,但等乔昼再次看过去时,已不见任何异常。

“兰公子!七少爷看着不大行了,还得麻烦您走一趟……”

进门来的两个仆从点头哈腰,做足了恭敬的神态,却都不敢靠近兰因,连抬头看兰因一眼都显得忌讳。

因此他们也因祸得福避过了兰因冷戾阴郁的视线。

这两人倒也是知机,兰因是入殓师,当然不好跟去看诊的医生撞上,这不就是变相在说万家不信任这些医生的医术?因此他们在路上肯定消磨了一段时间,掐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点过来,倒也正好打断了兰因的话。

要不是不合时宜,乔昼简直要给这两个仆从道谢了。

他知道兰因会说什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他再了解一下《魔都诡事录》运行的具体情况,不然他一个人又要演兰因又要演文森特又要演宋成功可是很累的。

兰因一言不发进了堂屋,从竹床下拉出来一只藤箱提在手里走出来,看起来对于万家这样突如其来的外卖单子已经很习惯了。

他走出去时,乔昼也乔昼也自然地跟了上去,兰因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那两个仆从的表情变了变:“这位……先生,您这是……”

他们刚才就看见院子里还有一个洋鬼子,粗粗一扫就知道这个洋鬼子浑身上下都是好东西,因此也表现出了对待贵客的礼貌,但礼貌是一回事,这洋鬼子要是想跟着去……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家丑不可外扬,还是家里少爷入殓这样的大事,怎么能让一个粗蛮的洋鬼子当热闹去瞧?

“家中办丧事,怕是招待不周,先生且待我们通报一声,下回再来一定是万家的座上宾……”

仆从推拒的话没说完,兰因冷冷瞥了他一眼:“我的朋友,医术很好。”

仆从对视了一眼,犹豫几番,低着头退开了。

既然是兰因要带的人……那就让他带呗,反正入殓师干什么都没啥好奇怪的,就算是老爷和太太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是入殓师脑子有病犯神经了。

乔昼就这样跟着兰因大大方方迈进了万家的大门。

万家宅院里果然精雕细琢了一座山水园林,来往男仆女仆成群,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豪门大户,他们好像对兰因也很熟悉,见到他过来纷纷低头让路,眼神里对于兰因的来意有种清晰的了然。

主家有丧,来往的这么多下人里,没有一个人面带悲意,神色里都是冷淡平静的麻木,就连装装样子的难过都没有一点,似乎死了一个少爷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33章 幽都夜行(十二)

到了内院后, 带路的就换成了一个中年仆妇,她看了乔昼几眼,欲言又止, 迟疑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 闷头走在前面, 乔昼从善如流地扮演了个看不懂眼色的天真洋人,坚定地跟着兰因往里走。

他们最终到了一个小院子里,这回里面总算传来了阵阵哭声,兰因提着箱子走进去,迎面与几个往外走的人撞了个对脸。

走出来的人高矮胖瘦不一, 有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圆眼镜的老人家, 有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还有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 他们手里大多也提着个箱子,那个老人还带了两个少年人,一左一右金刚护法似的围着他。

一见到兰因,那几个华夏人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就变了变, 中年男人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兰因几眼,转头就走了,带着金刚护法的老人把眉头皱的隆起,一脸的不高兴, 嘴里连连叨念着“晦气!晦气!”甩着袖子把脚倒饬得飞快, 看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消失在兰因视线里。

只有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显然不明白周围的气氛怎么变了, 倒是在看见乔昼的一瞬间眼神亮了亮, 文森特的美貌明显对于审美倾向一致的外国人来说是个大杀器。

“您也是被请来出诊的?我得说,您来得有点晚,那个孩子已经回归了主的怀抱……愿上帝保佑他,啊,如果他有信仰的话……”

那人朝乔昼用英语说了一串话,得到乔昼一个不咸不淡的微笑,他懒得应付这个医生的搭讪,随口道:“感谢您的告知,我是来给那孩子——”

乔昼想了一秒,流畅地接话:“做安魂弥撒的。”

那位医生愣了愣:“您是牧师?抱歉,我没认出来……”

他的眼神有些疑惑,因为乔昼的衣着和牧师实在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但是乔昼相当坦然地回望,一脸“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表情,让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那请问您的教堂在哪里?也许我可以去那里做礼拜……”

就在这时,兰因板着一张脸提着箱子从他们两人中间走过,面无表情,浑身杀气腾腾,活像是天上仙尊提着剑杀下了凡尘。

这么一打岔,乔昼顺理成章地朝那人又笑了一下,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跟着兰因走进了院子。

在院子里哭的是几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应该是服侍那个七少爷的丫鬟,主子死了,自己的着落不知道在哪儿,哭得情真意切肝肠寸断。

卧室的门大开着,乔昼扫视一圈,院子里只有这几个丫鬟,腰间扎着白腰带,看不见孩子的父亲母亲,连主事的人都没有一个,好像这里死了个不相干的人物似的。

兰因对这个场景司空见惯,长驱直入走进卧室,里面桌椅家具都是典雅昂贵的红木,柜上立着青瓷花瓶,什么西洋小火车、自动钟表、机械轮船摆了一架子,还有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各种玉器摆件,显然这个早逝的七少爷不是什么不受宠的小可怜。

这就显得他的死后待遇更奇怪了。

屏风后拔步床帘子卷起,被子里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颧骨高高耸起,脸颊上一层薄薄的皮肤贴着骨头,面色青黄,浑身瘦巴巴的,眼窝凹陷下去,只有滚圆的眼珠撑起一张薄薄眼皮,像是营养不良饥饿而死的一般,脸上还带着痛苦的余痕。

万家的少爷,看形貌竟然像是被饿死的,这句话说出去怕是能立即登上魔都晚报的笑话头条。

乔昼伸出手,轻柔快速地检查了一下七少爷的遗体,没有发现外伤,这孩子肌肤细腻,没有被虐待的痕迹,除非解剖,不然还真看不出具体死因。

兰因在一旁打开了箱子,对于乔昼上手检查尸体的做法视若无睹,将箱子里各种瓶瓶罐罐刀剪叉签在桌上一字排开,一边戴手套,一边忽然说:“不是饿死的。”

他仿佛听见了乔昼的心声,平静地说:“大夫看了好多个,能吃能睡,就是不长肉。”

听这话,七少爷的症状他早就知道了似的。

兰因的视线落在乔昼手上,在那双包裹着双手的手套上停留了片刻:“还有一双手套,要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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