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 第36节(2 / 2)
黄鹤热情招待着几人,他率先动了一筷子,没有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反正这几天吃什么都味如嚼蜡。
祝陈愿应声,侧头低声让董温慧和阿香自己夹菜。
暖寒花酿鲈蒸,其实是蒸煮到极其软烂的糟驴肉,适合冬日进补,放到春日来吃又可暖寒。
驴肉,祝陈愿吃得少,她并不好这口,今日夹了一筷子尝了后,软和到进嘴就烂的驴肉,一点腥臊气都没有,应该是花雕酒放得多,有股酒气在里头。
油脂极少,跟猪肉那样的肥腻并不相同,驴肉尝起来丰腴绵软,肉质细腻,是极适合下饭的,就算只吃驴肉,祝陈愿都能吃上好几块。
咽下去后,转身就对黄鹤说,“黄老,你这糟驴肉做得好,里头应该是放了兴州那边的花酿,吃起来别有滋味,跟坊间卖的硬邦邦的驴肉格外不同。”
她倒不是吹捧黄鹤,而是尝完后有感而发,反正要是她自己做,只会做成四不像,根本不会有这般好吃。
黄鹤正拨弄碗里的菜,兴致缺缺,听到祝陈愿说的话,他放下筷子,起了兴趣,指着那碗驴肉说:“里头放的就是兴州的花酿,味道可比别处卖的都要更香醇,驴肉得要煨得久一点,先大火后小火慢慢炖煮。你要是还想吃,过来跟我打个招呼,我做给你吃。”
他又指那盘缠花云梦肉,略带笑意,“你尝尝这个,我用猪肘肉做的,早早腌制过的,拿布给卷起来,绳子捆好后,放到酱汤里头去煮,味道不错。”
肘肉在酱头煮得时间久,外头表皮颜色发黄油亮,里头的肘肉又是粉白相间,入味很彻底,吸足了酱汁的鲜香,皮肥而不腻,肘肉咬一口弹牙,不需要蘸醋也格外的好吃。
跟汴京时兴的糟猪蹄做法不相同,缠花云梦肉适合宴会,而糟猪蹄则需要吃法豪迈点,直接上手抓着吃,尝起来味道更好。
祝陈愿吃得连连点头,“黄老你这手艺真绝了,早先听闻建康有七妙”,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她拿巾子擦擦嘴巴往下说:“齑可照面,混沌汤可注砚,饼可映字,饭可擦擦台,湿面可穿结带,醋可作劝盏,寒具嚼者惊动十里人。”
这些都是她为之前进的目标,现在为了哄老爷子高兴,说了出来,后头又接了一句话,“我看现在还可加上一个,做肉十里飘香,这手艺非黄厨莫属。我是自愧不如的,过两天我有空就上门来讨教,到时候你可别把我给赶出去。”
黄鹤被她捧得,今日才真正高兴起来,连忙说道:“那你可别忘了,我等你上门来,你要不来,我就到食店里头去找你。”
大家哄堂大笑,之前屋子里的寂寥与落寞还有悲伤,全都被笑语声冲散。
作者有话说:
卡文到现在:-d
本来是想后续接南静言的事情,但我发现女伎和江湖剑客的感情怎么也得发酵酝酿一段时间。
还有男主没出来,但是我cp已经凑了好几对o_o,她们的感情线都不会细写,虽然大多数人都会成亲,有自己的家。
但是其实幸福有很多种模式,并不拘束于成家这一种。
第31章 骨炙
草草杯盘共笑语, 昏昏灯火话平生。
夜晚的烛光,窗前吹过的风,偶尔闪过的竹影, 黄鹤凝望着这一切, 忍不住起了倾诉之意。
这些话憋在他的心里头一年又一年,从柔软的圆石逐渐生出棱角来, 每每想到, 坚硬的角就会扎进肉里, 不出血, 却生疼。
黄鹤放下筷子,目光透过墙壁,仿佛是在眺望远方, 粗哑的声音回荡在静默的屋子里头。
“我早先时候, 那时还很傲气,根本不相信命数这一说,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我五岁丧父,十岁丧母, 十岁那年, 没等过了丧期,舅舅托人送我到了汴京, 那里有人在招御膳房打扫的,瞧我生得伶俐就选我过去。
像我这般大的年纪, 又没有好家世, 在膳房里头是时常受欺负的, 脏活累活都干不说, 晚间能得到几个馒头, 也全都被人抢走。可那时我总想着, 等我混成膳房掌厨的,总要他们好看。”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悲沉,反而还带出一股轻快之意。当时耿耿于怀的事情,在时间过去很久后,都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我不过是个打扫的,也不会有人教我厨艺,幸得我在这上头还有点天赋,时常偷摸看掌厨的烧菜,时日一久,也会个一两点的。后面得找人打下手时,我干得好,选上后,那日子我过了十年,才能上锅炒菜,再有十年,才掌厨。
后头我就遇到了家妻,她是个打扫宫女,生得秀质,我等她二十五出宫才成亲,婚后两年生得一子,结果因为难产,就这么早早地走掉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这些话说起来都轻飘飘的,不加以任何煽情的修饰,却更能直击人的内心,听得在场几人都格外揪心。
黄鹤的语气却越发平和起来,“后头自己一人养大了儿子,也到了该退下来的年纪,结果没一年,他就死于心疾。”
他的难受,似挖心掏肺,口不能言语,动作无法表达,就这样熬了一年又一年。
从少时挺拔到老态龙钟,鬓角染霜,发丝雪白。
要不是后头养了是孤儿的蒋四,他估计也早早就跟着一起离开了。
“也不怕你们笑话,人老了,越发信命数这一说,时常会想,哪有人定胜天,纵使得到了,后头也会给你收回去。”
不怪他这么想,这一桩桩的事情落到谁的头上,都得感叹一句命运多舛。
“黄老”,董温慧突然出声,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她捏紧自己的手指,心跳渐渐加快,却还是说了下去。
“我以前也总觉得,人是争不过命数的,好比我的命就应该是生在后院,长于闺阁,到了年纪就嫁人,操持家中事务,生孩育子。世上女子大多都是这么过的,我也应当是,不能反抗,顺从接受。”
董温慧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她的目光始终落足于桌上的杯盘冷炙。
“可是,当我打破束缚,迈出后宅,白日走在京城的街上,突然明白,就算命里坎坷,命运不公,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你老去城门边上看过,就能明白,世上大多都是苦命人。”
当时她即使身体渐渐好起来,却终归还是郁郁,始终觉得自己的命苦,羡慕旁人高堂慈爱,亲朋俱在。
可当她在堂姐的劝说下,到汴京到处走走,在城门边上,她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捡到一个吃剩的馒头而高兴,挑菜的小贩因今日的菜新鲜,能多卖点银钱而欢笑。
头发雪白,脊背佝偻的老丈靠扫街维持生计,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却未见愁苦。
撑船的船夫、打铁的铁匠、深更半夜游走在街巷的行者、做苦力的役夫、每天浆洗到手开裂发肿的洗衣娘子、忙于在各地打转的赶趁人……
谁人活在世上不辛苦,他们可能也曾怨恨命运不公,却依旧像劲草一般扎根在世上,汲取些微阳光雨露,顽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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