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酿 第94节(2 / 2)
三月初三,宁王离京只过一天,宫里传出一道堪比炸雷的圣旨,鄞家满门抄斩,罢傅伾右相官职,阖府皆逐出皇城,傅家所有男丁,至下三代,皆不启用。
正在和清妺鉴赏由一整块碧色翡翠雕成湖光水色风景的宝物的郦清妍一个失手,直接摔了手边堪称无价之宝的玉雕。
“原因。”郦清妍几乎要捉住焕逐的衣襟,“告诉我原因!”
欲言又止的焕逐生怕郦清妍再一激动,又伤了她自己,忙道,“傅皇后与璧罗宫侍卫鄞炘公然在福宁宫通奸,当场抓获。皇上暴怒,当场刺死了傅皇后,鄞炘判了凌迟之刑,现在已经割到第四百多刀了……”
“进宫,快,立刻准备马车进宫。”郦清妍急得在屋里转了两圈,翻出那块慕容曒给的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来,“不行,马车太慢,你骑马,带我进宫。马上!”
焕逐完全是着急于郦清妍一着急就会受伤这事,“现在进去也晚了,就算飞进去,鄞炘也救不活了的。”
“谁要救那活该千刀万剐的蠢货!”郦清妍瞪着焕逐的眼睛里全是因为震惊和着急裂开的血丝,“要救的是庄梦玲!”
焕逐一震,立马就明白过来,也不去牵马,道一声,“冒犯少阁主了。”便直接搂了郦清妍的腰,在清妺一脸的迷茫转成震惊里,跃出房门,直接施展了轻功往皇宫飞来。
庄梦玲一身盛装,躲开侍卫,爬到最高的宫墙上来。高墙上风很大,灌进袖子里,将衣袂高高扬起,远处看去,如同一只长了巨大翅膀的蝶。
高处视线很好,她找了找,看到在远处行刑的鄞炘。
鄞炘被剜得几乎只剩下骨架,却还没死。
也许是心理感应,也许只是他还没被剜掉的眼珠恰好向庄梦玲的方向轮了一轮,彼此的视线就这样接上了。
隔得很远,不该就这么轻易把对方认出来,视线却并没移开。
行刑的人手中的刀片在鄞炘身上又抹了一次,旁边有人高声报数,“第一千七百刀!”然后围观的人群哄了一声,呕吐声,哭嚎声,惊叫声,庄梦玲听不见,鄞炘也听不见。
第两千刀时,鄞炘的眼珠被剜掉了。他的头颅慢慢低了下去。
庄梦玲轻轻笑起来,往他的方向跨出一步,耳畔的风声蓦地变大了。
一声凄厉的“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已无心再去管那个声音是谁。
头与地面相碰,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血液扩散开去,猩红的背景里,是一只香消玉殒的蝶……
三月初五,庄梦玲死后三天,庄希华入内阁,从少师衔,主内阁一应事务,位同右相。
三月初九,令贵妃以皇贵妃身份落葬皇陵,三月春狩在即,皇城无需挂丧。
第109章
焕逐进郦清妍屋子的时候, 刚好碰到即曳从里头出来,事不关己惯了的人却露出两分凝重。虽然与他不对付,这个时候选择顾全大局, 抛弃前嫌问了一句,“少阁主怎样?”
“啊?”即曳刚刚正出神想事情,完全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人, 冷不丁被这样一问, 倒是愣了一下,“她?她好的很, 明天就能继续训练, 不影响。”
焕逐噎了一下,“既然少阁主没事, 你面色那么惨烈沉重做什么?”
即曳瞥他一眼, “老子喜欢,要你管。”
焕逐捏紧拳头, 已经决定今晚叫上怅亓再收拾他一顿。
镇日烧着的火炉这会儿却熄了, 屋子里冷的有点异常,比焕逐那个从来没生过火的屋还要冷几分。郦清妍坐在桌边, 撑着腮, 目光穿过一扇打开的窗户, 怔怔地看着一支横在那里的桃花, 连焕逐进来了也未发觉。
庄梦玲的死对郦清妍的影响远超他们的想象,就像一夜之间换了一个人。起先无论如何想要用她的血将人救活,姬无病说了就算把她抽干也无法复活一个头骨都裂成碎片的死人, 才止住了这个自己去送死的念头。之后就开始长时间的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连两个大丫头都劝不住,被她嫌烦赶出屋子。除了单独与即曳谈了几次话,再不说别的,最有效的宁王殿下不在,一帮侍从和手下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叫了焕逐来,还让他很吃了一惊。
焕逐发现屋里的寒气全是从她身上冒出来的,眉头不由扭紧,即曳究竟是通过哪只眼睛观察,才得出的她没事这个结论。
“少阁主,你叫我?”
郦清妍被这一声唤回了神,目光从桃花移到他身上,也不废话,“都查清楚没有?”
“查清楚了。少阁主想要现在听,还是……”焕逐欲言又止,一旦开口,信息量庞大到他自己也未必能承受得住,他有些担心以郦清妍现在的状态,听完了会出事。
“现在没事,你说吧。”
焕逐张了张嘴,想劝个两句,对上郦清妍那道“要么说要么滚出去”的冰冷眼神,暗暗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缓缓说出来。
“最开始,在令贵妃向少阁主要伤药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布置这个计划。少阁主曾说,只要她想要的,阁里能给的,全部提供给她;容小姐那边见你如此,也一昧纵容着令贵妃,给了她蚀骨香,千欢散,以及和蚀骨香相遇,药性猛烈到无人能敌的焚情。她亲自为傅皇后求情,让皇上放她出来,对方必定心存疑惑,自然会邀令贵妃见上一面,问个清楚。然后令贵妃把千欢散下到傅皇后的酒里,让丫头回宫叫鄞炘去接她。鄞炘日日抹掺了大剂量蚀骨香的伤药,药性早已深入骨髓,加上他去福宁宫路上调用内力,更是催发了药性,等到了那处,只需吸上极小的一口焚情,就会……”
“这个计划无比大胆,却又简单,只要福宁宫里的人和令贵妃的人配合得好,实施起来并不困难。至于取得的效果,少阁主也见着了。令贵妃对鄞炘的恨深入骨髓,是因为想要一举灭了鄞家才活到现在。贵妃留下一句话让转告少阁主:她很庆幸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傅皇后就当是她最后能送给你的礼物,剩下的路,她很遗憾再无法参与,还请你好好走下去。”
郦清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仿佛这样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只能回答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哦”字。
“皇上曾对贵妃说,他会将庄家捧到很高的位置,等到贵妃娘娘以她的方式处决了鄞家,再让庄家跌下来。贵妃的速度比皇上快上许多,他还没开始捧庄家,贵妃已经复了仇。庄希华之前就听从贵妃的话要辞官,皇上不允,此番升迁又是下的正经的圣旨,不能违抗。现在庄首辅在内阁里时刻提着胆子做事,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半。想来他已经知道,皇上下一个会拿庄家开刀。”
“玲子很早之前就知道,并且告诉过她父亲。”郦清妍突然说了一句,声音平静到可怕。“她的命不该是这样,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是我害了她。可我却不知该怎么弥补。”
“事态瞬息万变,出现少阁主无法预计的情况不能全怪在您头上。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少阁主节哀。”
“是我毁了她的一生,理应赔给她一个。”郦清妍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焕逐听不太懂,刚开口想问,对方已经说起了旁的事情来。
“让你查的当年联名上书让皇后放权的名单,现在能给我了么?”
不问有没有查出来,而问可不可以给,她是早就知道凭十二禤阁,不可能有什么事是查不出来的,关键是能不能让她知道,什么时候让她知道。
踟蹰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焕逐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来。他看到郦清妍笑了一声,“原来随身带着的啊。”明明没有带着其他情感,偏生听出讽刺的意味,让他觉得无比羞愧和尴尬。
郦清妍接过名单,直接打开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和她想的一样,名单上没有的,都是前世走到最后并且飞黄腾达的家族;这件事里保持中立的,譬如敬王,失去了大权独揽的辅政王名头和十二禤阁这股力量,或像左相马家那样从头至尾不愠不火;凡事参与了的,全部都是一个下场,死。
“当年的事被全全压制封禁,连街头巷尾传的也只是先帝与先皇后情深意笃,先皇后随了他去。能让皇上做出如此大手笔的举动,怕不只是联名上书这般简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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