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酿 第7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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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了灰蓝褙子的嬷嬷向郦清妍和春分行了礼, “郡主这边请。”然后在前头带路,把人引入寝殿。

寝殿里点的灯不多, 有些昏暗, 煊太妃靠坐在大床上,背后垫着好几个填了药材的大靠枕, 面色略微苍白。永安靠在床边, 就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的光,正在给煊太妃念故事。软而稚嫩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回荡, 有点空落落的。

永安背对着殿门, 所以煊太妃先见着人,轻轻招了招手, “来啦?过来坐。”一开口, 就暴露了虚浮短促的气息。

郦清妍眉头微蹙, 郦朗欢的症状似乎有些奇怪。

永安放下书扑过来, 抓着郦清妍的袖子,仰着脑袋,“姐姐出去玩, 怎的不叫上安儿。”

郦清妍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并不是去玩的,不过你若要去,下次带上你一道就是了,那边的景色倒是很不错。”

宫女搬来杌子供郦清妍坐,春分捧着药箱立在一旁,郦清妍指尖扣在煊太妃腕上,切了一回脉,又换她另一只手,和其他太医一样,望闻问切,除了面色憔悴,精神萎靡,气息短促,其他的什么也切不出来。

取一枚银针,从煊太妃的侧颈扎下去,对方没忍住“嘶”了一声。

“娘娘疼的厉害么?”

“无妨,还受得住。”

郦清妍眉头收的更紧,应该只是微有痛感,不会这样疼的忍不住叫出来。银针抽出,却并没有变色,不是毒物所致。

那个灰蓝衣裳的嬷嬷在一旁陈述煊太妃发病来的所有症状。

“起先只是感觉疲惫,渐渐贪睡起来。后来整个人都恹下去,手脚也没了力气,站不住,只得躺着,一天有大半的时辰都在睡,仍旧困倦,若不是小的们强行摇醒,真怕就这样睡下去了……”目光颇为忧愁地在煊太妃和郦清妍之间来回,“皇上特地把姬大夫召回来,瞧了几回,一律饮食也都检查过了,却查不出个什么。”

“师傅也没有法子?”郦清妍有些意外,姬无病算是一个神医怪医,连他都没有办法,也不怪御医们束手无措。其实她一番诊脉下来,也是什么结果都没有,想了片刻,“带我去药房,先配一副药让娘娘吃着,缓一缓症状。师傅可在宫里?明日请过来,具体如何治疗,怕是要和他好好琢磨。”

所谓配药,不过是躲起来取血,知道郦清妍身体秘密的人不多,远远少于栖月。到现在,能有幸饮过她的血,不过温阑,聆昐,栖月三人而已。本来还有一个澹台降,结果他早早的被捉回去了,不曾有这个口福。郦清妍看着指尖流出的红色液体,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她的确是个怕冷的人,却绝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十二个对时都抱着暖手炉却依旧手脚冰凉;姬无病说她的血很有药用效果,也远不是这世遇见的样子;生第一个孩子时大出血,但是并没有丢掉性命,而且身体恢复的很快。

所以,上苍不仅让自己重活一次,还多恩赐了一份礼物,大大改变了自己的体质,成为全天下最名贵最难得的药材。

郦清妍将手指含在嘴里,指尖如同冰块一样凉,血液的腥甜在味蕾上炸开,味道不算太坏,似乎和闻过的别人的血有些不一样,有淡淡的香气,难怪栖月一尝就会控制不住吸食过量。

永安已经睡着,被大小雪护着抱回了瑶华宫。郦清妍服侍煊太妃喝完加了血的药,准备抽走她背后的靠枕,让她躺下来休息。煊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现在倒是不困了,你坐下来,和哀家说会儿话。”

郦清妍就在床沿边坐下,帮她掖好盖到腰际的被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暖黄的丝帕搭在夜明珠上,略显突兀的光线顿时温柔黯淡了下去。

“真是贴心的孩子,和仁惠一样。”煊太妃夸了一句。

郦清妍笑道,“臣女粗鄙,如何能与尊贵的仁惠公主相比。”

“有什么能比不能比的,慈心孝顺的孩子哀家都喜欢。欣合和仁惠和你一样懂事,只是一长大,就由不得娘亲了,接连远嫁,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一次。”越说越发伤感,郦清妍刚要劝慰,她自己吸了口气笑起来,“还好有安儿在身边,开心果一样的,日子过起来便不那么枯乏。”

“太妃娘娘身边有皇上,宁王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尽孝,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普通家族尚未必有能这样尽心的子女,在这后宫之中就更是难得。娘娘要快些好起来,别让皇上和殿下担忧才是。”

煊太妃漫不经心摸着面前被子上接连的卍字望不到边的花纹,“不是连治好敬王妃的你都没有法子么,哀家想要好起来,也得有药才行。”

对方因为头微微低垂的动作,整个人笼罩在昏暗的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郦清妍看着她面向光源的侧脸,声音轻而缓慢,“如果病人自己不想好起来,再好的药怕是也不会有效果的。”

煊太妃的手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才道,“原说这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月儿也曾对哀家说过相同的话。”

这个反应有点出乎郦清妍的意料,她觉得对方听了那样的话至少应该诧异一下,结果并没有,反而把栖月给牵扯出来了。

“如此说来,你和月儿倒是有些像。”

郦清妍不知道煊太妃究竟是从哪个角度观察得出的这个结论,觉得纯粹是在瞎说,栖月武功盖世仙姿卓绝,自己在他面前就和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一样,根本没有半点相像。有些尴尬地说,“娘娘过奖了,臣女并不觉得自己和宁王有何相似之处。”

“嗯,哀家知道。”煊太妃幽幽叹一句,“和他依恋的人很相似。”而后陷入长久的回忆。

“娘娘这样说,莫不成宁王殿下曾有过心仪的女子么?”郦清妍试探着问。

“这倒不是。哀家说的依恋的人,是指先皇后。”

郦清妍愣了愣,这是今天第二次听人提起她了,不过听到煊太妃说自己和先皇后像,比和栖月像还要吓人。春分说先皇后比傅斯然还美,傅斯然甩了自己几条街,而自己居然还能和先皇后像?

煊太妃看着郦清妍那不掩饰的表情就猜到了她脑中的想法,偷笑两声,“哀家指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性格。”

肯定是经常和栖月永安混在一起,所以受到他们说话方式的影响,煊太妃才会这样。郦清妍自我催眠。

“你和她都是一样的人,外表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好欺负的样子,可是内里的骨头却比任何东西都要硬,有别人看不透的心思,猜不到的想法。安儿说的,迷一样的女子,所以格外诱人。”

“娘娘实在是……过奖了。”

“月儿能遇着你,也算是缘分,这个孩子……”并不说他究竟如何,有些絮絮叨叨,“你像她,究竟是福是祸?那样好的一个人……只是,可惜了……”煊太妃说半句藏一句,一通话几乎没有几句能听懂,不是在对话,更像在自言自语,末尾叹了一句,声音里饱含浓浓的哀伤。

“嗯?”郦清妍不知她为何突然情绪低落下来,见她说了这么会儿话,脸上又浮现疲倦,便不再多问,“夜深了,娘娘躺下歇息吧。”取走枕头,扶着她的后背将人慢慢放倒,掖好被子,轻声道,“娘娘安寝,臣女就退下了。”

退了几步,榻上的煊太妃突然开口,“哀家的确不是心病。”

“是臣女越矩了,娘娘恕罪。”郦清妍行了一个屈膝礼,跪在厚厚的地毯上。

“去吧。”声音一瞬间变得苍老又冰凉,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进去,融为一体。

郦清妍并没有多留,站起来无声地退了出去。

殿外安静的过分,只有夜风吹过屋顶的声音,春分和侍从,以及慈康宫的宫女太监们全都不见了,屋檐下的琉璃灯一个接一个穿成串挂着,反而比全黑还要吓人。

春分是提前溜了去睡觉了么?郦清妍走出屋檐笼罩的范围,想找个人问问,没有见到人影,先闻到一阵熟悉的酒香。一抬头,果然看见慕容曒横在高大宽厚的慈康宫红墙上,怀里抱了个坛子,一口接一口地灌着他自己。

郦清妍发现每次遇到他,对方都是同样的姿态,横卧,有酒。至于为什么这次没睡在树杈上,是因为慈康宫寝殿外没有种树。

在行礼和不行礼之间踟蹰了半刻,想到这个人的小心眼,果断跪在了冰凉坚硬的石板地砖上,“臣女兴晨,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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