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0)(2 / 2)
大街上寒风凛冽。童哲跟夏冉江并排走着。夏冉江搓了搓手,往手心哈了口气,脑袋缩在围巾里。
哎,我们去那儿坐坐吧。估计他们还要聊很久。夏冉江指了指不远处的甜品店。
童哲迟疑了一下,关于那家甜品店的记忆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咖啡馆里,刘祯和易霁虹寒暄片刻后,逐步进入了正题。刘祯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已经没有了保留的余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
还有个事,想问问您的意见。
您说。易霁虹手上的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着关键信息。
几年前,我爱人还是在工地的时候,当时出了个事故,两个工人被拆迁吊车砸死了。其实这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当时吊车不是归他管,他都没有批准吊车进工地。本来当时都已经处理好了,现在又被人翻出来,就怕罪上加罪啊。
当时的案件如果都已经审完了,善后事宜也是按照法定程序解决,现在不会有什么影响。易霁虹停下手里的笔,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您刚才说,那两个工人是被吊车砸死的?是什么时候?
有六七年了。
死亡的工人是哪里人?
当时全国各地的都有很多。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批是从云南来的
刘祯眼神有些飘离,突然顿了一下,似乎有所警觉,身体往后微微收了收。
这个跟案子有关系吗?
我是律师,需要尽量了解委托人的背景信息,这对案子有帮助。
易霁虹关心的语气立马严肃起来,眼皮低垂,刚才眼睛里渗出的一丝慌乱顿时被掩盖得不留痕迹。
两人接着又谈了许久。渐渐地,刘祯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那后面就拜托您了,易律师。我这边如果有什么进展也会随时跟您同步的,谢谢您。
不用谢我。夏冉江说您儿子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朋友有困难,帮一把是应该的。夏冉江这孩子从小性格比较孤僻,难得有那么好的朋友。
嗯,他们是比较要好。
刘祯嘴角发颤,欲言又止,眼角的鱼尾纹里还残留着微笑。
我呢,因为工作的关系,一直都不在他身边。现在看到他好好的,可见没少得到您和童哲的照顾。
哪里哪里。您实在太客气了。
刘祯有些意外,心里揣度着是不是易霁虹知道了什么,刚把包拿起来,又放下去打开假装在里面翻找着。
此刻,童哲盯着面前的乳酪蛋糕发呆,夏冉江手托着腮,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车水马龙。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好久都没说一句话,似乎又是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夏冉江,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夏冉江楞了一下,一时没注意听。没事的。生意上的纠纷在所难免,更何况还有专业律师帮忙。
我不是说这个。我觉得你自从上次从云南回来变了很多,也说不出是哪里变了,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你这是幻想症,别疑神疑鬼的。放心吧,你爸的案子不会拖太久,你也不要每天有那么多心理压力。你爸这次最多只是个误会,没那么严重。
夏冉江眼睛里都是童哲略显憔悴的面庞。想伸手去抚摸,可是周围人来人往,刚伸出去的手又放了下来。
不是误会,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爸在干什么,只是不敢确定。现在东窗事发,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夏冉江还是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童哲的手背,算是安慰。
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在这儿。
这时,童哲的手机响了。
喂,妈。童哲有些慌乱,手机差点从手里跌落。
好好,知道了。您先回去吧。我没事。
夏冉江看到童哲满脸愁容渐渐散去,心里也舒坦了很多。
好消息?
嗯,算是好消息吧。童哲紧紧握住夏冉江的手。你妈先回上海了,这个案子有些材料要准备。她说她不太方便联系你,让我转个话。
什么话?
说让你放心,这个案子她接了。但是让你考虑一下她之前说的话,有空再给她回个电话。
哦知道了。
夏冉江心里一沉,但是看见童哲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笑,自己的嘴角也慢慢上扬。
你没压力了就好。
那我先回学校了。
夏冉江有些落寞地站起来,但是语气里还是洋溢着愉悦。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先回去陪你妈吧,这段时间她也累得够呛。夏冉江麻利地穿好外套。我走几步坐地铁就行。
夏冉江脑子空空的,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地铁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夏冉江顺着人流下了扶梯,踏上刚刚进站的列车,连自己方向坐反了都不知道。随着车速变化,车厢里不断有暖风裹挟着各种压抑的味道迎面吹来。
列车到站,玄武门站
到玄武湖了啊。
夏冉江这时才知道自己坐反了方向。索性下了地铁,直奔玄武湖。
坐在玄武门城墙上,眼前一片碧蓝浩瀚的湖面让夏冉江内心安静了不少。湖对面如同水晶构筑的火车站倒影在湖面,一阵阵冷风吹过,夏冉江竭力将寒意吸进肺里,任凭冷气肆虐着每个细胞,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感觉到内脏的存在。
夏冉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阵白雾弥散在眼前,迅速消失。又深深吸进一口气,慢慢呼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夏冉江企图用这种方式转移内心的挣扎,可是越这样,内心的挣扎似乎越激烈。一切仿佛一团乱麻交缠在一起,夏冉江极力沿着点滴印记回忆一切的初始,可是每每几近发现,却又陷入一片混乱。可是混乱的背后,夏冉江坚信一定有种力量引导着走势,只是这种力量身不由己。
一瞬间,夏冉江眼前出现了童哲惯常的笑容,可是那个笑脸却逐渐模糊,竟然出现了童思贤对自己威吓与嘲笑,还有面对夏冉江父亲事故时冷漠的面孔。恍惚中,夏冉江觉得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度失控的局面居然掌握在突然出现的易霁虹手里。一念间,一个家庭支离破碎,后果不堪设想;一念间,一切恢复如初,夏冉江却要兑现承诺,远渡重洋。童哲不知道,易霁虹更不知道,那一声妈凝聚了夏冉江十多年的委屈与自尊,仿佛偿还了自己所得的一切。可是夏冉江深知,这不是偿还二字那么简单对他来说,童哲的存在比任何人都重要。夏冉江鼻息里还残留着童哲淡淡香水的味道,甚至此刻的体温还被白色毛衣牢牢地锁着,抵御这傍晚的徐徐寒意。而那阳光满满而又带着些许狡黠的笑脸已在夏冉江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夏冉江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极力遮风挡雨,呵护着这株看似坚强实际柔弱的生命。
夏冉江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今后会怎样。对他来说,眼前有无数条路,每条路都莺歌燕舞,繁花似锦,可是每条路的尽头都是万丈深渊。他只能将那株生命连根挖起,小心翼翼地移植在路口,然后头也不回地前行到悬崖,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如此,夏冉江心里倒也释然。之后的几天,两人似乎达成了一定的默契,再也没有出现在对方的通讯记录里,即便担忧的是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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