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1 / 2)
除夕夜那一天,陈灵拒绝了其他好友的邀请,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大包小包来到了叶紫凝家里,美其名曰“没有烟火气的春节便不叫春节”。
叶紫凝知道这其中除却陈灵本人的意愿以外,一定有许黎寒的一部分原因,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陈灵一直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陪着她,那种距离恰到好处。虽然陈灵极力掩饰,她却仍能从中感受到一部分“刻意的疏远”存在,这份“疏远”让她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许黎寒,没人能做到像他这样将距离把握地极其精准,让她能够感受到被照顾的同时,也能够保证自身的正常生活不被打扰。
真的欠了他太多了,叶紫凝深叹一声,看向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忙碌的陈灵。
秦媛和叶铭的家庭电话是在她们一边等火锅煮沸一边包饺子的时候打来的,看到视频通话罕见的没有私发过来而是走了家群渠道,叶紫凝缩了缩眸子。来到巴黎这么久,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离家人越来越远了,少之又少的联系,从未有过的视频通话,一切都好像在告诉她:她被家人丢在了这个陌生的国度。
而这个想法,随着在蒸汽里响起的通话铃声一起,被悄然打破。
下意识地,她看向了陈灵,就像初到巴黎时,她在拿不准一些主意时总会看向身后陪着的她一样,她是同校的学姐,是对她的生活照顾有加的姐姐,也是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找寻到的温暖。她看到陈灵笑着向她点点头,探手关掉了电磁炉上即将煮沸的火锅高汤:“去吧,凝凝,你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的。”
走向阳台,电话接通,是罕见的叁人同框,他们似乎是在奶奶家的餐桌上,隐隐约约还能传出叶念逗着小孩子的声音。
看到他们叁人一人举了一部手机,其他人了然,争前恐后的挤上去想要占个前排,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他们口中问出:“凝凝啊,在国外怎么样啊,你们那边也是春节吧?”“凝凝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奶奶给盈盈的糖可好吃了,盈盈给你留了好多呢,”“凝凝在那边有好好吃饭吧?看着怎么瘦了这么多?头发还剪短了?”
大姑的一句话让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她齐颈的头发上,一个个脸上满是惊讶,连秦媛和叶铭也愣了愣。
剪了短发的叶紫凝比长发时的她更像初中生了,发尾内扣,刘海乖顺地垂在眼睫上方,一笑起来只觉得让人满是保护欲。
大家都知道叶紫凝是最喜欢她那一头长发的,黑亮顺滑,像上好的绸缎,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剪过这么短的头发,顶多在秦媛哄着的状态下剪到齐腰靠上一些。
叶紫凝知道叶以琛也很喜欢,每次做爱过后总习惯抱着她,将她的长发捻起一缕,一圈一圈的绕在他的指尖,然后松开,再绕起,再松开,乐此不疲。
咬着唇她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晦涩,见大家都在等着她开口讲话,又抬眸看向手机,笑得温婉:“在这边打理头发太麻烦了,索性就花了些钱把头发剪短了,反正还能再长出来嘛,”她抬手将遮住脸颊的短发掖到了耳后,叶以琛眼尖地看到了她右手中指上带了一枚戒指,细小的素圈,很不显眼,却被他发现了。
同样发现的还有叶念,她有些惊喜地看向叶紫凝:“凝凝,你恋爱啦?”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叶以琛下意识地垂头不去看屏幕,只听见叶紫凝“啊”了一声后,抬手挥了挥戒指:“你们说的是这个嘛?”她笑了:“这个是我和朋友陈灵姐一起买的,因为款式很喜欢但是戴到其他手指上很松,所以就戴到了这里,”顿了顿,她又开口,只是声音有些压抑:“我.......暂时还不打算找男朋友,大家不用担心,但是如果有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接下来的话叶以琛已经听不进去了,等到他回过神,其他人早已吃得热火朝天,秦媛与叶铭也已经挂了电话,看向正在发怔的他,他垂着头,藏在卫衣中的白皙的手腕上满是伤痕,僵硬得像一个放弃挣扎的木偶。
叹了口气,秦媛拍了拍他的肩,开口道:“去阳台和凝凝聊聊吧,你们很久没见面了。”
叶紫凝其实一直在观察他,看他终于站起身走向阳台,不禁也暗暗松了口气,耐心的等他关上阳台的门,开了口,声音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叶以琛,你把袖子卷起来。”
他讶异地看向她,看到了她眸里渐渐消失的光,听话地沉默着卷起袖子。
一道,两道,叁道,四道.......密密麻麻的刀疤衬着白皙的皮肤略显狰狞,虽不是皮开肉绽的程度,却一定是见了血的。
叶紫凝看过第一眼便不忍再看,别过头捂住嘴抑制住呜咽声,双腿只觉得无力,靠着墙慢慢滑到地板上,她的话顺着呜咽声破碎支离地传到他耳朵里,让他沉默,却不知该怎么劝慰。
她说:“叶以琛,你怎么能这么傻......”
当时刀割在肉里时叶以琛并没感觉到疼,流了一滩血被急诊拉去救治缝合时也没感觉到疼,可现在,她在对面捂着嘴,泪珠大滴大滴地向下掉,砸在地板上,也像浸入了他的伤口里,忽然让他觉得整个右臂疼地像要炸开。
他闭上眼,有些无力,“对不起”这个词他已经对她说过了太多次,仔细想来他好像一直都在让她难过,可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他说“对不起”,她总是一概照收,哪怕他知道她并不想听到这叁个字。
“凝凝......别哭.......不疼的,只是流了一点血......”叶以琛的声音夹着礼炮的响声,显得有些不真实,让叶紫凝猛地站起身,第一次忍不住朝他发了脾气:“叶以琛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是不是我不主动说出来你就打算一辈子瞒着我?!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想过我吗!?你有想过爸妈吗!?如果刀片割错了地方,一刀下去就是动脉,你清楚后果吗!?你是想让我在巴黎眼睁睁的听到你被送去急救,然后被告知你救不回来了这个消息吗!?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从未被吼过的叶以琛在电话那头懵了,在客厅包水饺的陈灵也被这些带着哭腔的怒吼震得手抖了抖。叶紫凝脾气软得不像话,耳根也软,至少在叶以琛印象里,叶紫凝从小到大乖得像只小白兔,哪怕那天他在床上失控将她折腾得全身酸痛,她也只是在第二天象征性的在他肩上咬了两个不深不浅的牙印以泄怒火。
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她不是不会发火,她只是不愿。
“叶以琛.......”叶紫凝声音低了下来,哭腔越发明显,身影融入黑夜,看不分明:“我只有你.....我只要你......哥,你别丢下我好不好......你知道我听到沉逸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吗.......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
陈灵拿着抽纸和小板凳来到阳台上找她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巴黎夜晚的灯光下,叶紫凝瑟缩在阳台的阴暗面,哭声里夹着压抑,远离了光,连身影都模糊了边角,化成黑暗里的墨。
她暗暗叹了口气,将抽纸和小板凳放下,拍拍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坐一会吧,地上凉,你还在经期里呢,”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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