悸动(1 / 2)
八月的S市除了炎热的暑气,还有经常嗅到的忽近忽远的腥咸的海风,穿过纱窗飘进房间内时,屋内的香气瞬间被掩盖,只剩下了满腔的海鲜的气味。
每到这时,叶紫凝的房间总是重灾区,为此秦媛想尽一切解数,喷花露水,空气清新剂,甚至连过了期的香水也成了武器,终究是敌不过它的来势汹汹。一家人举手投降,最后商议尽量减少开窗次数,这才勉强抵住那气味的进一步攻势。
因此,叶以琛的房间成了叶紫凝除却客厅以外最常呆着的地方,这也成了她唯一能光明正大为所欲为的时间段,毕竟过了这个海鲜扑鼻的季节,她也没什么理由能进他的房间。
当然,是征求过他的同意以后才进去的。
叶紫凝的录取通知书在叶以琛生日过后没几天便寄到了家,不多不少,正好七月底。录取通知书很好看,红底银边,平面的卡片打开便是逐渐形成的立体的Z大主楼模型,下面写着校训以及校长的亲笔签名,最瞩目的莫过于那一句众多考生期盼已久的一句话:
“亲爱的叶紫凝同学,恭喜你被我校人文学部广播电视新闻学录取,请于8月29日-8月30日持本通知书准时报道”
她那时抱着录取通知书跑到正在切西瓜的秦媛身边,靠在窗台上看着那鲜红的汁液从刀口缝隙之间流下,不过一瞬便铺满了整个案板。
“妈,哥为什么会选择这边的大学呢,他明明可以上帝都里最好的大学的,”她有些不解,盯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终于问出了那句她纠结了叁年的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在出来分数以后我和你爸就任他自己选择了,毕竟人这一生只有少数时间是可以自己支配的,大多数时间只能被迫推着向前走,这些时间是自己无法支配的,所以我和你爸就想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给你和你哥哥足够自由的选择空间,这也是为什么你选择了新闻学而家里人都不反对的原因,”秦媛说着,将切好的西瓜块装在碗里,插好了牙签递给她。瓷碗是凉的,透着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寒气,端久了竟有些因冰镇而带来的微微的刺痛感。
“只是啊,”秦媛一边清理案板一边说:“自己做的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咬着牙走完,这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你所做的决定负责。”
一口西瓜咬下去,她望着地板出神,忽然记起她生日那天晚上叶以琛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她不知道,那时的他是站在哪种角度的位置去看待的这些。
直到现在也不清楚。
叶以琛是在临近计划旅游的前一周回家的,据说是科研所放了一个短暂的假,他将手头工作挤成压缩饼干,昼夜不停的试验列表,终于比其他同伴提前一周出了院门。只不过连续两周高强度工作让他体力完全透支,强撑回到家后便倒在床上补了一个长而深的觉。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头部陷入枕头时的那一瞬间,枕套上熟悉的香气让他原本阵痛的太阳穴逐渐开始舒缓,这才得以有了一个勉强称作一个好质量的睡眠状态。要不要也买同样的洗发露呢,他脑袋昏昏沉沉地想着,不久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跨过夜晚直达第二天清晨,紧绷了两周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只觉得疲惫不堪,昨晚过于劳累导致他并没有仔细观察过房间的摆设,直到刚刚清醒过来,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原本干净的桌面上摆着叁本书和一个本子,旁边放着一根黑色签字笔,应该是叶紫凝留下的。
下床跶着拖鞋,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偷偷沿着窗帘之间的缝隙挤进来了一丝光线,照在他的书桌上。黑色的阴影处多出了一丝突兀的光亮,像极了突然误闯入禁地的精灵,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末梢有一些被那本笔记本接纳,许是施舍,更像是怜悯。
他拉开椅子坐下,视线移到了书上。顶部的书是摊开着的,应该是叶紫凝正在阅读时被临时叫出去,书页还没来得及合上。书本的内容他很熟悉,是英中同册的《呼啸山庄》,纸张泛黄,密密麻麻将岁月流逝的痕迹印在了上面。他记得这是他高二给她的,当时拿到手时已经是一本古董级别的存在了,那时她正在读初中,英文单词还认不全,抱着词典啃了两叁页表示头大便丢在了一旁吃灰,没想到她到现在还留着,书上密密麻麻做了很多笔记,足以看出阅读者的认真程度。
第二本和第叁本分别是聂鲁达很着名的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与博尔赫斯的《另一个,同一个》。也许是遗传了母亲秦媛的文学细胞,让叶紫凝在理科出类拔萃的同时也能兼顾文学素养的提高,读诗写作便是其中一条,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她如此执着于Z大的新闻系的原因。
视线收回,手却控制不住的抚上那本笔记的封面。即使知道也许只是摘抄,知道这么翻开她的笔记本对她而言是并不被尊重的行为,可胸腔内浮起的明显躁动不安的情绪让他几欲失控,宛如熊熊燃起的火苗,一旦迸发便再无回头之势。
欲望还是战胜了理智,他没有办法否认,面对叶紫凝的所有,他早已经到了一种无法自控无法理智的疯狂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其他女孩子产生了明显的排斥心理,也不知道这颗宛如断肠草种子一般的欲念究竟是何时渐渐生根发芽,织起巨大的网,成为了束缚他一生的藤曼。
第一页翻开,单字一个“凝”,是她习惯的写法。她的字极其小巧,和叶以琛略显刚劲的笔锋相比起来,她的笔触像极了还未成年的小孩子,也像极了她这个人。
第二页,第叁页,第四页.......他一页一页的翻着,似乎是固执地想要在其中找寻一些什么东西。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什么,只是执着的向后翻着,像极了迷茫状态下却仍旧倔强寻找出路的孩子。终于,指尖停到了第十页,前前后后翻去,唯独这一页她没有标注日期与摘抄序号,只在以往写序号的那一栏,写了叁个字:对不起。
下面是她摘抄的诗句,和前面一句一句的排版比起来,这一页显得格外突兀,因为它是一段,而并非一句: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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