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秀植庭中,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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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头发,没梳呢。”

李玙打横抱她在怀里。

满把油亮乌黑的头发迤逦地垂下来,在风中飘飘坠坠,香腻无比,把一张小脸衬托的越发稚气无辜,吹弹可破。

“我与你梳便是。”

杜若自是不允,挣着下地。

她穿的是冬日床上穿的粉红软鞋,底子没纳过,薄薄一层缎子,图个好玩保暖,踩了地上石子,膈得脚底痛,遂瞪了李玙一眼,回身往车厢取妆盒,边咕哝。

“妾自己都梳不来,殿下尽爱吹牛,胡乱卖弄。”

李玙笑吟吟望住,待她拿了一柄玉梳出来,便摁住她青葱玲珑的小手取笑。

“就抓个攥儿,与我一般。”

杜若抬眼一瞧。

李玙头戴青玉冠,身穿宽松大袖的鸦青色圆领澜袍,眼下挂出乌青浓重的眼袋,显得疲累清矍,不过两眼炯炯有神,清俊的来仙风道骨。

其实李玙的五官不及柳绩俊美,也不及李璘干净透彻,且因懒怠保养的缘故,皮肤又干又黑,不似寻常纨绔白嫩。

可是他总有种万人难及的洒脱肆意,天生的,一举一动潇洒大方,偶尔换下红袍黑衣,穿的简单清淡点,就分外出尘。

时下女子偶然也做儿郎打扮,不过杜若穿的竹绿平罗细褶窄裙,配的霞影纱十花绫抹胸,外头一条天青色宽身披帛影影绰绰罩住肌肤,再梳出个男人头,可像什么样子?

偏李玙洋洋得意自怀中掏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青玉冠。

“瞧我考虑得多么周到,来,我替你戴冠。”

杜若犹如泥鳅灵活地自他手底滑开,四外一望,海桐葵绿色的裙角在夏季那副猎狐的屏障后头发颤,显见得是笑得发抖。

她大力跺脚。

“死丫头!过来!”

李玙如何能让她顺心如愿,叫板似的抢着吩咐。

“果儿,带海桐去那边船上坐着,替她们家娘子捡几样小菜。”

——————

且不论李杜两人打官司,只说海桐提着裙子随在果儿身后往码头上走。

曲江池犹如李玙那些地理书上描述的大江大海,杜若曾在许多个晚上捧着书向往地念出来,给予海桐深刻的印象。

水域宽广,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沿岸垂柳与拱桥、曲廊、水榭,亭台。一笔笔勾画,在浑然天成的美景上添出细致的趣味。

时近正午,耀眼的阳光丝丝缕缕从树荫间漏下来,热度未减半分,凤仙跟在海桐身边亦步亦趋,替她举着团扇遮阳。

这副派头,外头人看着,多半以为海桐是这府里出来的正经主子。

果儿亦步亦趋跟着跛行,不住嘴地奉承。

“海桐姐姐百事缠身,难得出来散散,估摸王爷与杜娘子还要玩一会子,姐姐不如先坐着吃两口果子。”

海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停,才淡淡地点头。

“一会儿王爷来了,禀告清楚,咱们坐着也无妨,倒不用偷偷躲懒。”

她语调平静,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果儿心头收紧,一年前,独杜若沉稳冷静,这丫头还冒冒失失的,如今连她也历练出来了,要说乐水居还有哪条缝子能钻,恐怕只剩铃兰。

再迟,兴许连铃兰也不成了。

海桐道,“长生离京好几个月了,中贵人辛苦。”

果儿双目滴溜溜轮转,故作惶然的微微躬身,低头道,“奴婢侍奉杜娘子不周,还望姐姐指点。”

海桐并没有答话,只管继续往前走,转眼已到了大船前头。

这船造的十分宏伟,上下三层,两头船尖翘起,头上画着人头那么大的鱼眼睛,中间两幅桅杆挂着洁白的巨帆,兜住汩汩而来的清风,鼓起胖胖的肚子,船尾盖出舱房也有两层,大约十来步长宽地方。

这种样式的大船海桐见过,也是在曲江池上,不过那时偶然停驻岸边,便被披甲兵卒隔开百姓,只能遥遥一望,今日倒是信步而至,随取随用了。

海桐驻足瞧了片刻,回身对果儿轻轻笑了一下。

“中贵人待杜娘子近若亲朋,难免有些苛责。其实娘子心思虽然深远,内里还是少女本色,赤子之心。谁对她好,她都牢牢记住,得人一念相助,便百倍千倍的偿还。譬如娘子被张孺人禁足那一回,若非中贵人借永王闹出动静,令王妃主动传讯给王爷,只怕王爷没那么快回来。多亏了那一回,娘子才与王爷修成正果的。”

彼时杜若与李玙僵持不下,李玙虽然送回果儿暗中照顾,却并没有给予他足够的权力阻止张孺人,至于后头英芙插手,却是意外。

海桐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脸上,果儿一阵心虚,同时也终于明白:他对杜若所怀的,乃是实打实的非分之想!

李玙不察觉,是因为在他心里,内侍根本就不算男人。而杜若,难道已经有所察觉了吗?

一念及此,果儿心里凉一阵热一阵,竟有销魂之感。

海桐静静瞧着他,从头皮到脚跟,俨然得不到回应,便要站到杜若走来为止。

果儿只得道,“奴婢从前有眼不识泰山,看低了杜娘子,悔之晚矣,从今往后,奴婢甘愿为杜娘子驱策,效犬马之劳。”

海桐往后退了半步,似要如此方能看清果儿虚实。

“是么?依奴婢看,中贵人早已取代长生成为王爷心腹,即便长生回来,中贵人的地位也不会动摇。至于咱们娘子嘛,却是只在内帷说话算数,与中贵人远远不可相较。中贵人倘若有心结交,往后同在王爷左右时,提点娘子两句即可。”

海桐的口气和缓,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极得杜若真传,可是她本人却连亲自邀买人心的事都不肯做了。

果儿苦笑,涩声道,“奴婢明白杜娘子的意思了。”

两人站在空旷临水的岸边,语声转瞬即逝,仿佛投石入水了无痕迹。

海桐忽然笑道,“诶,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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