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坐蹙蛾眉,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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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池殿。

早朝的时候正是昼夜交替, 下了整晚的雨,这时候越发急了,晨光稀薄, 天上蓝里头透着深深浅浅的黑。宫里人和事都是守着规矩的, 光线再黯淡,灯也不能多点一刻。管灯的太监避不得,架了□□, 仰着脸, 迎着扑面的冰凉雨丝, 风一起,兜头打上来,又密又急, 叫人睁不了眼。

小算子轻手轻脚推开殿门出来, 站在廊下松开领子透风。

在御前伺候久了的人,常年躬着腰垂着眼, 毕恭毕敬姿态, 即便人松快下来, 腰还是塌的。

看看他,再低头看自己, 四宝觉得自己还强点儿,不至于满身奴才相,多点人样儿。可是方才从飞仙殿一路顶着雨走来, 脚底下一滩水, 中裤从膝盖往下都是湿的,叫风一吹, 冷的直哆嗦。

“还没完么?”

小算子摇头, “早呢。”

四宝叹气。

扭头看, 重重宫宇巍峨挺立,一座接着一座陷入昏沉,唯有飞仙殿灯火辉煌,继续明亮灿烂地矗立在雨幕中。

四宝问,“娘娘等着圣人用早膳,怎么,还没议明白?”

多大点子事儿,小算子懒得理会他,反而抱怨,“我还得出宫一趟,嗨,这倒霉差事!”

旁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呵腰奉上一个南瓜翡翠茶盅,小心翼翼道,“风大雨大的,干爹何必跑这趟,让儿子去吧。”

四宝诧异地瞧这‘父子俩’。

小算子也不过二十三四岁,哪能有这么大的儿子?可是小算子心安理得的听了,瞎声叹气。

“你去不顶用。”

他又瞧一眼紧闭的殿门,低声冲四宝道,“这话你替我去回娘娘吧。圣人叫我去张相爷府上问一句话。”

殿内隐约传来沙哑的人声,四宝奇道,“张相爷不是在里头么?”

“是在里头,可是圣人偏叫我去他府上传话呀。”

四宝听得糊里糊涂,“什么话?”

“圣人说,‘朕听闻子寿的小儿媳妇成婚三年无子,宫中怨妇甚多,不如朕赐你家一个妾?’”

子寿便是左相张九龄的表字。

四宝心头一震,恍恍惚惚有几分明白,又有些糊涂,扯着小算子走远了几步,附耳低语。

“圣人还管相爷家小儿子生不生娃娃的闲事?”

小算子扯开嘴角,莫测高深的笑了笑,“你以为这是闲事?”

“相爷都抱上好几个孙子了,小儿媳妇晚些生有甚要紧。”

小算子觑着他撇嘴。

飞仙殿这帮人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都是些只见眼前的糊涂东西,竟掂量不出个轻重。

“你给娘娘说,奴婢得空去瞧她,再仔细回话。如今先紧着办差。”

他眼神在四宝头上呼啦啦打了个旋儿,好心提点他。

“你师傅倒是个明白人,你跟他说一声,不定今日圣人就在殿上用膳了,连带着诸位大臣那份儿,也给预备上吧。”

他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青色油纸大伞冲进雨幕,撂下四宝摸着脑袋琢磨。

乐水居。

落了雨,房里就暗沉沉的,尤其只点了一盏人高的宫灯。

这灯原本的灯罩子是用整块烧出来蓝盈盈的琉璃,暗着的时候不觉得,灯芯子一亮起来,那罩子就从中间亮的地方一层层幽蓝幽蓝的渐次深下去,悠悠荡荡的,很是美丽。

然而杜若一整天心里发烦,四处寻摸了个竹篾子编的灯罩换上,于是一抹网状的影子投在粉壁上。海桐贴墙站着,丁香色高领窄袖小衣沉淀成一汪浓郁的紫。从杜若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把海桐套在渔网子里一样。

杜若坐在桌前,对着两大匣子满得快溢出来的玉器宝石发怔。

美玉宝石不同于金银,各样形状,各样成色,有的特别大,有的通透些,有的色泽稀罕,一件一个样式,难比较高下。

杜若随意捡了几个往案上一撒,珠光泠泠,折射出五彩光辉。她迟疑地自言自语。

“好端端的,赏我这些东西做什么?”

“你管他呢!”

海桐捧着秘色宝瓶徐徐倒出梨浆,“王爷高兴起来千金万金不稀罕,许是酬谢娘子替他打点了寿王妃?”

“便是他的手笔,这也太隆重些。我倒喜欢从前那匣子珍珠。”杜若蹙着眉想不通。

两人计较不出个因果,只得罢了。

一时李玙走来,见桌上摊着一本自己收藏的地理书。

杜若显是看得十分入味,因不敢拿笔墨沾染了书本,另用小张黄麻纸摘抄,抄出厚厚的一小摞。

女郎字迹娟秀圆润,用来写山川风物别有情趣。

“二娘子的兴味十分特别。”

“妾随便翻翻。”

“喜欢去哪里就在书上勾出来,往后我带你去。这书早被我画的乱七八糟,不用爱惜。”

李玙眼神点着书页,看似随意的道,“用朱砂点吧,醒目些。”

杜若立时跟上。

“妾想去哪儿都成吗?”

“……”李玙眉尾轻轻抽搐。

杜若见他无语,心底漏了一拍,怯懦地往回收手,露出衣袖底下一个金质闭口嵌宝石的素圈手镯。

这镯子做的精巧,用七八颗颜色不一的碧玺拼了一朵拇指盖大的六瓣花,宝石的尺寸虽小,胜在颗颗晶莹剔透,且镯子是素圈,又比嵌刻花丝的更朴素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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