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由白云尽,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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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忽闻她疾言厉色, 不免错愕,再看众人脸上皆是鄙视调笑,又是羞惭又是恼怒, 颤声道, “民女粗陋,不堪在王妃跟前服侍,还望王妃息怒。”

英芙冷笑了一声, 喝道, “谁不知道杜二娘是我亲自选来服侍王爷的, 一来便得了专房之宠,杜家女怎会粗陋?”

杜蘅咽下一口唾沫,心知今日不过是杀鸡儆猴, 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杜若去的, 只得老老实实伏在地上,做出恭顺姿态。

然而英芙的怒气并未消去, 反而愈加严厉。

“平日里杜二娘在我跟前便是目无尊卑, 我原本还指望元娘能敲打一二, 如今看来,这份儿桀骜倒是家学渊源呢。”

她极力逼视着杜蘅, 一字一顿。

“既然如此,明日只有请杜郎官走一趟了。”

杜蘅狠狠眨眼,死命忍下眼泪, 尽力保持着谦逊的姿势, 柔声道,“阿耶另有使职在身, 况且内帷之事, 原是民女训导不周。王妃生气, 只管责罚民女便是。”

云鬓高髻下,英芙精心修饰的容颜绷紧,寡淡的眉目因盛气凌人而显得分外生动。屋里静的能听见风声,众人都停了手里活计等着看杜家笑话。

英芙身形一松,靠在椅背上,手中团扇‘啪嗒’一声敲在案上,勃然大怒。

“你阿娘我原本该唤一声十七姑,可惜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谈不上情分,倒是与杜郎官见过几回。东宫里能有什么正经事儿,莫非要我下帖子请他么?”

杜有邻官职低微,韦家当真要为难他,一根手指头就捏死了。杜蘅急得五内俱焚,全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砰砰’叩首。起先不觉得,没一会儿便头晕目眩几要支撑不住。

雨浓盯着她红肿一片的额头满心纳罕。

杜若那样机巧狡诈,这位倒是老实,只会硬着头皮求人,丝毫不懂得转圜。她瞧了一眼英芙,英芙和煦地笑起来。

“哦,险些忘了,我生产那日正是表妹出阁。如今表妹已不是杜家女,而是柳家妇,杜家之事不必再劳烦表妹了。来呀,送表妹出去。”

“民女当不起王妃高看。”

杜蘅咬着唇稍稍松了一口气,软言道,“民女蠢笨,未及恭贺王妃产下嫡子,为圣人开枝散叶。至于民女的夫家,实在太过寒酸,不敢污了王妃耳朵。”

英芙满脸戏谑之色,颇感兴趣地追问。

“是吗?我怎么听说元娘嫁了个金吾卫管事的,年少有为,时常在‘十六王宅’领差办事,我还说问问到底是哪位五品执事,往后碰见了好认个亲戚。”

她忽地收敛笑意,探头问。

“你们两个一母同胞,年貌相当,做妹妹的从了亲王,做姐姐的婚事自然也不会低了。”

杜蘅至此知道求情已是无望,再求只会换来更刻薄羞辱的言辞,索性一言不发地挺起脊背。英芙发作了一阵子,腹内郁结之气尽去,看碗盏中的碎冰酥酪吃到尽了,便向雨浓瞟了一眼。

雨浓走来搀扶她起身,杜蘅两个膝盖已是跪的又酸又软又麻又痛,提住一口气才站稳。

英芙放下碗盏,抬手摩挲着光滑修长的指甲,淡淡地转了话峰。

“韦杜两家是世交,杜家女郎难嫁,寻我走一走门路本是应当的。不过二娘本事大,几次三番当面捣鬼,哄得我好苦。今日请元娘来,不过是为说句淡话。”

杜蘅忙垂首,“二娘年幼无知,惹得王妃这样生气,民女待会儿见了她一定好好教导。”

“有元娘这句话我也好放心。我寻思着,杜郎官的官职王爷必是一口应承下来了,我也不好去违逆王爷的意思。”

英芙慢条斯理地点拨她。

“可是小柳郎靠谁呢?总不能靠连襟吧?”

杜蘅顿时犹如泰山压顶,直着两眼看高高在上的英芙,苦得满腹辛酸。

心道阿娘所料果然不错,哪能这么容易就叫她蒙混过关!王妃能找上杜家,分明是要下手整治杜若,又忌惮王爷,只能从这头下手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今日代韦氏前来,竟把柳绩拖进了这滩浑水。

早知如此,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来。

可是眼下怎么办?

王妃发了话,那便是整个韦家的意思,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韦家左手能拿杜家胁迫杜若,右手能拿柳绩胁迫杜家,几头都在手心里攥着,且是一盘活棋。

杜蘅窝窝囊囊的应个是,摁住砰砰乱跳的气息,照着韦氏头先的安排作答。

“杜家何德何能敢指望王爷?从前只有指望王妃,如今也还是一样。”

英芙一怔,倒对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

雨浓见势不对,忙插口,“王妃莫糊涂了。谁是连襟?鄂王才是咱们王爷的连襟,张孺人娘家亲戚尚且不敢上门,旁的不过就是些阿猫阿狗罢了。”

英芙嗔怪地瞟了雨浓一眼。

“小柳郎自幼失怙,偏要高攀杜家,贴着杜家买房置业,求得难道不是个提携?可是杜郎官自身难保呢,哪里顾得上他?!”

杜蘅原本稳稳当当的眼神骤然一软。

韦氏可没教过她这个,她脸上混杂着怀疑、戒备、伤感、恍然大悟,跑马灯似得转来转去。

英芙歪着头看了半晌,心知这话是说进她心坎儿里了,便摆手。

“罢了罢了,时候不早,你去寻二娘吧。”

杜蘅吸了口气,讪讪走出明月院,随在蕉叶身后一步步向着乐水居去。

初夏时分,夹道两侧开满了朱顶红,把石头缝里的青苔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晚开的栀子雪白粉嫩的花朵被风吹得微微颤抖,散发出宁馨静逸的香气。

可是杜蘅无心观赏美景,只顾着揣度着英芙的话,越想越是心惊,正在惴惴不安,忽然听见一把清脆熟悉的声音。

“阿姐!”

她抬头看,便见杜若从一道精致的月洞门里冲出来。

区区数月而已,杜若身量似已高了两分,身上穿的芦花色纱衫,底下系了软软的白纱裙,跑跳之间若隐若现露出一双桃色缎鞋。

杜若满面忧虑,急匆匆问,“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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