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琴候萝径,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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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热闹, 杜家却井然有序。

杜蘅一早起来,自打了水梳洗刷牙,细细描眉画眼, 贴了花钿插戴簪环, 忙活半日,却不敢在人前露脸,踌躇再三, 只得钻到东跨院找杜若闲谈。

清澈透亮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在青砖地上投出一个明朗的光锥, 其内辉煌灿烂,其外黯淡陈旧。

杜若坐在绣墩上理妆,恰好占据光锥尽头处的尖角。

半明半暗的地界儿, 她身上鹅黄地水墨色蝶恋莲花的对襟长衫子, 蝴蝶湖蓝色的大翅膀覆着墨色莲花,一朵一朵顺着往下排, 横平竖直的。亮的地方鹅黄被滤得淡淡的, 近似于米白, 那莲花就显得鲜嫩些,黯淡的地方浓郁些。

简简单单一道光影, 把人勾勒的窈窕。

杜蘅站在门槛上招呼,“今日的山茶又来了,你猜是什么品种?”

杜若嫣然一笑。

——他倒是日日不落空。

从上巳节至今, 已是第七日, 每日晨起便有一盆山茶送到荣喜手上。

大大方方一只越窑青瓷盆,明明白白一盆花, 修剪侍弄的将将好, 十七八个花苞, 七八朵盛放的大花,密密匝匝满头,养得好能再开十来日。可是送花的小厮多一个字也不肯讲,只道。

“赠与杜家二娘子。”

待选待选,原以为虚无缥缈的难事,没想到名将一出,旗开得胜,眼看就要班师回朝了。

头几日杜家人还战战兢兢,深恐里头藏着什么凶险,后头就成了例了,杜有邻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再看杜若,就觉得她真是沉稳,竟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兴奋之色。

“去瞧瞧?”

杜若道好,挽着阿姐散散淡淡走到后排房。

茶花性喜湿润半阴,所以养在槐树底下,头先烂根的那棵老树砍了去,边上还剩一棵十来年的小树,撑开小半个院子的树荫,余下地方直通通晒着。

最早送来的那盆,据杜蘅介绍叫做大玛瑙,花大如莲,红白拼色。名字别有讲究,红色略多的叫红玛瑙,白色多些的便叫白玛瑙。

后来就一盆比一盆艳丽浓重,从粉红、桃红、嫣红,到浓郁的紫袍,再到鲜艳如血的鹤顶红,每日翻新花样。

七盆摆在一处,红花累累如云,当中独独夹着一盆单瓣的金茶,色若黄金,花型纤弱单薄,整体仿佛抹了一层蜡质,倒比那些复瓣的轻灵。

杜若心里有个想头,弯腰轻轻抚弄花瓣,衣襟顺溜溜垂下,露出浅浅一抹光亮秀致。

杜蘅忙拉她起身,小声道,“眼瞅着入了贵人眼了,还这么不谨慎。”

杜若安然笼住衣领。

日光斑驳地打在身上,才显出墨色莲花里头是混着金线的,偶见星芒一闪,衬得她两眼明亮如星。

“阿姐,你说……茶花又不美,送什么不好送山茶。”

她转头问杜蘅,“我最不喜欢山茶了。”

杜蘅顺手提起花铲松土,闻言打趣儿。

“得意的你?!遥遥看那么两眼,话都不曾说过,人家能知道你喜欢什么?还不是捡好的送来。你想他投其所好,往后慢慢儿的告诉就是了,嫁过去日子且长着。再说茶花怎么不好?这么大的花,花期又长颜色又浓郁。你不喜欢,就留在家里,我瞧着倒是极好。”

“花是挺美的,就是长在树上垂头耷脑的不精神,摘下来飘在琉璃盆子里还能看看。”

杜若嫌弃又担忧地嘀咕,“阿姐呀,往后要是他喜欢的我都不喜欢,那可怎么办?”

“他?到底哪个他呀?问你问不出个名姓来。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杜若脸上一红,瘪瘪嘴,“阿耶阿娘翻来覆去问了七日了!是个贼也审出赃来了,我真知道,能瞒你?”

杜蘅用手背掩嘴笑了一会儿才开解她。

“我知道,这花撩拨得小娘子的心思活络了,要寻个名姓含在心口儿里念着,暖着,捂热了才好。依我看,你这位郎君也是个傻的,光会送花,什么都不留下。要说还没过明路不好留下名姓,哪怕给个序齿呢?三啊五的,还是十一十二?怎么也不能让小娘子蒙着眼睛念想啊!”

杜蘅挺直腰摸着下巴畅想未来。

“其实嫁去哪位王爷府上都是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儿,可是一家子兄弟也有的俊,有的丑——诶,可有丑的?”

这些车轱辘话,这几日杜若心里也过了好几遍了,哪有头绪?

她迟迟摇头,眼神愣愣地落在金茶上。

他难道喜欢金色么?

西跨院里,杜有邻听说柳绩主动提高了聘礼,喜得眉毛一扬。

“刚好,我才瞧中了几件首饰,那日若儿忽然病了,没买上。东西都贵,估摸还未出手。”

韦氏盘腿坐在榻上摇着一柄羽扇,淡声劝阻。

“蘅儿嫁在跟前,跟女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替她留些体面吧。”

唐人嫁女都爱攀比聘礼高低,以为脸面。

聘礼多的人家,甚至要开流水席公然晾晒,邀约四邻围观。不过差不多的人家,晒过之后,通常只取十中一二,大头仍要混在嫁妆里送归男家。也有人成心卖女得财,怕亲眷提起来不好看,便把女儿远远嫁去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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