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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我在坍塌的城墙下面一共挖出了三百六十八具尸身,有些腐烂眼中,有些尚且完整,我不知他们来自何处,姓名为何,能做的只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孟郎呢?

亦然。

连旁边站着的张良都忍不住动容,因为钟焕看着实在不像是一个会狼狈得挖掘废墟的人,他或许有些猜到对方的打算了。

在孟姜女呜咽的哭声中,谭昭依然讲着:钟焕不才,做不到令人死而复生,长城修筑,功在千秋,我会派人搜集城旦民丁所有姓氏籍贯,刻录在山脚下,立字筑碑,积蓄功德,今生凄苦,来世必定安宁和乐。

来生?来生有什么用啊!她已经没有来生了,但都是值得的,值得的。

我可以送夫人往生,让夫人下辈子能与孟生续前缘,再不必受这般苦楚。谭昭的承诺也落得非常快。

孟姜女没有说话,但她颤抖的手显然意味着她已经松动了。

如今,外面漫天飞雪,犹如夫人这般飞蛾扑火,想要复仇自然可以,但夫人可知,这场风雪会带走多少人的性命?不仅是修筑长城的民夫,还有幽州、凉州甚至更远的百姓。谭昭最后的声音落下,这不是复仇,这只是更深的孽债。

孟姜女的手颤抖得更离开了,谭昭这番话已经酝酿了好几日,是说给孟姜女听的,也是说给空气中弥漫的怨气听的。

孟郎他,他秉性宽厚,他是个好人啊!孟姜女终于缓缓流出了一行血泪,她将怀中的香囊抱得死紧,就像是死前的孟生一般,他最不喜欢看到人死去了。

成了。

张良神色莫名地看了钟焕一样,这人效忠秦廷,着实是可惜了。

第168章 世界太疯狂(二十二)

不过小露锋芒,张良就忍不住有些可惜, 如钟疏之这般的大才, 不应该屈居咸阳宫做一个文博士或者是太医令, 他心中微微一动,但看着眼前的茫茫白雪, 也明白时候还未到。

自韩国覆灭,他已足足等了一十八载,也不知还要等多久。

但张良明白自己一定会等下去。

收敛眸中翻滚的思绪, 等到僻静处, 张良喊住走在前面的人:疏之, 时间不等人。

谭昭也明白,点了点头, 只是公子酒情况特殊, 晚间怨气发作, 他思索片刻, 便道:稍等我片刻,我去拿些东西。

好, 疏之请。

谭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张良紧了紧身上的袄子, 这天气可真冷啊, 再看看人殷姑娘, 张某人难得有点儿惭愧。

殷姑娘不冷吗?

殷娇诚实地摇了摇头,鲛人是不惧严寒的,深海只会比这里更冷, 她随意瞥了一眼张良,递了一丝真气过去:张先生可好些了?

张良确实暖和了不少,但他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让个姑娘出手替他保暖来着。

孟姜女她

张良一叹:是个苦命人。只是如今普天之下,苦命人何其多啊。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谭昭的身影又从风雪中出现,他身上多了一把剑,一直趴在肩头睡觉的风狸兽却不见了。

张良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意识到钟疏之离开,恐怕是去将风狸暂给公子酒防身了,就因为公子酒一手好厨艺?

这年头的能人怪癖真是一个比一个多。

三人微微点头,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夜间风雪更大,却没有交通工具,如果仅仅是张良一人,他决计不会让自己冒这个险,因为这个险没有任何的意义,但谁让他的两个同伴都不是普通人呢。

本来马车需要走上一日一夜的路程,硬生生只花了一个时辰。

便是此处?

殷娇递过去的真气耗尽,张良已经冻得有些无力,他微微颔首,并没有开口说话。

谭昭看人长长的睫毛上都满是冰霜,摸出一沓空白的黄符,手指沾取朱砂,迅速画了一道保暖符递过去。

入手后整个人都温暖了,张良虽不甚喜欢术士,却不得不叹服这份神妙。

身体回温,他便开口:便是前面了,张戌守在此处,错不了。

谭昭有些讶异,他还以为张戌是得了命令回南方送消息去了呢,只是这么大的风雪:他这么不怕冷啊?

说话间,殷娇已经将张戌拖了回来,张戌尚且还清醒着,只是冻得有些受不住,张良连忙将手中的符咒塞入张戌怀中,张戌这才不再哆嗦。

这会儿功夫,谭昭又画了一道温暖符,刚好张戌也差不多回温,开口说话了:公子,情况不妙!快走!

三人都是一皱眉:怎么了?

快走!祭坛张戌一个劲地劝张良走,谭昭和殷娇一个对视,直接往祭坛奔去,只见茫茫白雪之上,有一层阴翳笼罩着,这里的雪带着雾蒙蒙的黑色,且越来越浓。

而祭坛之上,每一个方位都躺了不少衣着单薄的民夫,有些还有呼吸,有些却已经魂归西天,浓郁粘稠的怨气甚至已经实体化。

这是个套阵!

殷娇不懂凡人的叽叽歪歪,只凭直觉便觉得非常不妙:什么东西?

雪是从昨日半夜子时开始下的,到现在已经一昼夜了,那时候,设祭坛之人,以人命续接怨气,向天祈愿。而现在一昼夜过去,风雪如此之大,你觉得又有多少人会陷入绝望?

殷娇只觉得浑身冰凉。

公子,昨日你们走后,我数过,祭坛上总计八十一人,但就在刚才,凭空出现了好几百人,公子

切勿多言,你看着便好。

张戌还想再劝,他这条贱命丢了就丢了,公子的不行啊。

只是张良心意已决,自不会因张戌几句话就退缩,若他当真如此贪生怕死,往日的一十八年也不过空耗罢了。

是八百一十人。

殷娇抬掌,白色的雪花很快就在掌心晕开,这雪可真白啊,竟不是红色的。

那明日

谭昭有些不大肯定地点了点头:或许,是八千一百人。

那七日之后呢?

这问题谁都不敢想,因为这个后果实在是太沉重了。

老天怎会被此等妖法所迷惑!不公啊!张戌喃喃自语,却是引得谭昭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天道爸爸这心可真是难测极了。

但既然张良和殷娇能来寻他,天道爸爸肯定也不想自己的辖区出现如此大面积的非正常死亡。

还记得孟姜女的话吗?

两人自然都记得,孟姜女被说动后,便将自己如何获取怨气为己所用说了出来,她说从老乡处得知夫君已死的消息,便悲痛拒绝哭晕了过去。

随后,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只要她割破心口,用自己的心头血在此之上画一个图案,就能再次见到孟生。

醒来后,她仍哭倒在城墙边,周围是麻木做工的民夫。

鬼使神差地,她就将按照梦里的声音去做了,只是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沮丧地一路哭着下山,等到了山脚下,长城却突然开始崩塌。

殷娇将从孟姜女胸口拓印下来的图案拿出来,这与其说是一个图案,不如说是一个献祭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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