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2 / 2)
天高地阔,星野低垂。
茂盛的香蒲随风摇曳在乌拉尔江畔。
无双懒洋洋地躺着,压弯了一地香蒲,嘴边都是枣核,它看看剩下几个大冬枣,微微抬起马脸,对狄其野咴了咴,意思是不够吃了。
狄其野靠在无双身上躺着,反手一掌拍上它的大马脸。
一天到晚就会吃,吃这么多还是个猪队友,自己左拥右抱,不顾主人死活。
无双很生气。
不给就不给,怎么还打马?
狄其野才没心思和它闹。
他望着漫天星河,琢磨着今日制定攻雷计划时,敖一松不像是无意提起的话。
当时敖一松视线落在他身上,开玩笑道:等打下雷州,咱们都得对主公改口了,可惜这回没有改口费。
阿狼心驰神往,附和激动道:主公就要为我大楚称帝了。
狄其野初闻只觉好笑:怎么还这么激动,楚军起兵的目标,不就是亡燕复楚吗?你们该早有预料才是。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顾烈会立楚称帝,连顾烈能掌权多少年都知道,如今这么闲聊说起来,当然不会觉得惊讶激动。
阿左笑着反驳:自然还是会激动的,登基的是咱们主公啊。
狄其野下意识回:又不是换了人,主公还是同一个。
那怎么一样,这话连阿虎都不同意,虽然是同一个主公,但到时候,主公就是天下之主了!
阿豹点头,并畅想道:那可是当皇上啊,我们在底下跪着,主公在上面坐着,后宫里佳丽三千,去哪都有一大堆人跟着伺候,啧啧,那日子。
他们嘻嘻哈哈,越说越偏,狄其野却顺着他们的话,一直想到现在。
倒不是说狄其野从没想过顾烈会成为帝王,而是在狄其野的意识中,这件事是注定会发生的,反而不觉得有什么特殊。
或者说,不论顾烈是楚王还是称帝,对狄其野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狄其野现在不得不去思考,顾烈称帝这事,会不会是顾烈不明确回应他的原因?
因为要一人之上,所以不能和他在一起?
狄其野下意识觉得顾烈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已经为顾烈的态度烦恼很久了,如今有这么一个看似合理的原因摆到他眼前,挥之不去,就让狄其野心情更为不佳。
于是睡不着的狄其野干脆出来遛马散心。
不过,看来烦恼是跟着他一起出门了,非纠缠着他不可。
狄其野觉得无可奈何,他还从没有被一个人这么困扰过,这种体验让他既有些新鲜,又难免觉得憋屈。
初春的江风十分寒凉,吹起香蒲的草木味道,却又令狄其野觉得自然可爱,把冷都忘了。
一件青狐裘从天而降,落在他身上。
狄其野抬眸一看,头顶是漫天星海,还有顾烈。
无双拿巨大的马头去蹭顾烈的靴子,委屈地咴咴叫,意思是你快管管他。
狄其野心情好,懒得管它。
顾烈走到狄其野身边,把原本放在那的青龙刀拿起来换了位置,也挨着无双的马腹坐下,问:半夜不睡出来干什么?
那你半夜不睡出来干什么?狄其野把脖子以下的自己都用青狐裘好好盖住,这才觉出江风有多冷。
顾烈拽拽他身上的青狐裘,那意思是:你都盖上了,还问我出来干什么?
狄其野勾着嘴角,挑明了问:原来是出来找我啊?可我问的是,你原本找我做什么?
顾烈一愣,掩饰道:我听近卫说,你出来遛马还没穿皮裘御寒,方来寻你。
是吗?狄其野眯起眼睛,虽然听着无懈可击,总觉得不可信。
这就和顾烈那次说猫跑了一样,似乎没有问题,但狄其野相信自己的感觉,一定有哪里不对。
顾烈不说话。
狄其野轻哼一声,不想看他,抬头看星星。
你,想家吗?顾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星野夜幕,担忧地问。
狄其野笑起来:想来何用?有什么好想?
他还从来没有过想家这种思绪,被顾烈提问才意识到,觉得有趣。
狄将军果真潇洒。
听到这句话,狄其野奇怪地又看回顾烈,总觉得顾烈不像是在夸自己。
主公,狄其野翻起了旧账,你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说话不算数?
狄其野复述两人间的规则:说好以一换一,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也能问我一个问题。
顾烈疑惑:不是如此吗?
可你说谎。
我何时说谎了?
狄其野注视着顾烈的神情变化,慢慢地说:那日你说曾养过的猫跑了。那只猫,真的是跑了,不是老死了吗?既然你说谎,是不是该多回答我一个问题?
顾烈垂下眼眸,看着被无双的马身压扁的香蒲。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且似乎打定主意沉默以对,一言不发。
狄其野不甘心地皱起眉头。
那只猫,顾烈的视线依旧落在满地蒲草上,忽然开口,我的养父认为玩物丧志,要我杀了它。
狄其野一愣,随即怒气上涌,什么养父?这是什么奇葩?
我没有杀它。它被养父摔死了。是我没能救它。
顾烈从不曾对旁人诉苦,这感觉万分别扭,一句一顿地艰涩说完,眉头皱得比狄其野方才更紧,心里五味杂陈。
顾烈,狄其野不顾风凉,伸手抓住顾烈手腕,让顾烈看着自己,郑重其事道,最后一句是多余的。
它被你养父杀了,就是这样,你养父非要杀一只猫,就这么简单。后面没有什么我没能救它。不是每一条和你有关的性命都得你来负责,你只是一个人,当时你甚至还只是孩童,本该是成年人的责任,成年人失职了,也不该是你来背。
顾烈听完只想反问,那你知不知道你也只是一个人?何必那么决绝孤高,好像这方天地都容你不下,留你不住?
至于狄其野说的其他那些,顾烈没有去想,没有必要,他已经背了太久太久,习以为常,放不下,也不会放下,他背得了一世,就能背第二世,这不算什么,这就是身为楚王孙的责任,狄其野只是不明白。
狄其野不知道自己这么说顾烈究竟有没有听进去,顾烈的表情变化越来越少,如果刻意隐瞒,就连狄其野也很难察觉到。
一时寂静无声。
顾烈与狄其野四目相对,默默无言,顾烈沉思良久,却说:我回答了一个问题,是不是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了?
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
原本想给自己讨价还价的狄其野反被讨价还价,他哭笑不得,翻白眼道:你问。
顾烈拿起青龙刀,此生它跟随狄其野四处征战,饮血无数,总算没有辱没宝刀之名。
顾烈凝视着青龙刀问:你现在还觉得,一把刀若是不再有用,就该断了熔了,免得相看两厌吗?
狄其野没好气地反问:不然呢?
若是这把刀自己不愿意发挥用处,任人设套呢?
世上哪有这样的刀?又不是智能机甲。
何必强求,顾烈越问越奇怪,狄其野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把刀似乎有自己的原则,难道还要强求它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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